貌似是去年秋天来到这边,
歪着头算了一算,
“不知不觉当中,真的是过去了大半年的时间了。”
老人微微坐直身躯,
枯瘦的手掌随意地放在膝盖上,
阳光照在身上,
感觉到十分的舒服。
“还不知道,你老家在什么地方呢?”
张既连忙歉意地低了低头道:
“是学生的无礼,之前未曾告诉先生,学生是左冯翊高陵人。”
胡志再次给张既斟了一杯酒,
爽朗笑道:
“嗳,什么学生、先生的。子曰:‘达者为师’。真要论起来,我这个只有些粗鄙学问的人,应该管你这个正经秀才出身的人叫老师才对。不过,老夫我脸皮厚,咱们也不讲究那些,你叫我声胡老哥,我就托大称呼你张老弟,让老夫我高攀个忘年交也好。”
张既被老人风趣的言语逗乐,
没想到这个被称为老学究的胡先生,
也有这么爽朗可爱的一面,
开口连忙说道:
“胡老哥!”
“哈哈哈,张老弟!”
张既接着开口说道:
“在高陵,原本也算是殷实家庭,只不过前两年时局动荡,我家也遭了罪,得罪了凉州军阀一个小头目,破家的县令灭族的郡守,更何况是那些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武夫。出事时我正在一个朋友家做客,这才侥幸躲过了一劫,那些西凉蛮子们,或许是觉得我这么个书生掀不起什么风浪,所以没有四处追杀我。于是便背井离乡来到了这里,若不是胡老哥你肯收留,我恐怕便会成为那无数路边枯骨中的一员了。”
怅然叹了一口气,
张既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眼底深处滚动的是浓郁的哀伤。
深深看了张既一眼,
老儒生的喉头抖了抖,
声音有些苦涩地道:
“唉,老弟呀,是老哥不好,提起了你的伤心事。”
缓缓地摇了摇头,
似乎想要将那些不愉快的记忆一起抛出去,
张既轻声开口道: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而且在前来这里的路上,我也知道了一个消息,那伙仇人已经被温侯的部队杀得一干二净,这也算是给我报了仇……”
胡志点了点头,
将自己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若是平常,别说是这昂贵的琼玉液,
即便是普通的黄酒,
老儒生喝起来都不会这么豪迈,
兴许是听到了张既的往事而难过,
兴许是想到了自己的过往,
此时却是没有一丁点的吝惜。
再次将两只酒杯斟满,
轻声哀叹道:
“唉,实不相瞒,张老弟,曾经老夫还以为自己的经历已经坎坷,可是与你相比,唉……”
顿了顿,老儒生将酒杯酒壶放在桌上,
以手掌拍打腿部拍出一个节奏,
仰头唱道: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
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苍老而悲怆的嗓音,
将这首出自诗经的《葛生》,
演绎的淋漓尽致。
张既也跟着老人的吟唱,
低声相合,
那些在院子中玩闹的孩童,
也都纷纷停了下来,
安静着听着两位先生吟唱,
虽然他们听不懂这首诗的意思,
但是那悲凉的曲调,
却也让他们的小脸上,
缓缓浮现出悲伤的表情。
一曲终了,胡志仰头再次喝下一杯酒,
张既也跟着老儒生的动作,
干了一杯,
此刻数杯酒下肚,
感到有些微醺,
但是经过方才的那一番发泄,
似乎心中的悲伤淡了许多。
二人对视一眼
不约而同地微微笑了起来,
胡志向着周围的孩子们挥了挥手,
示意他们继续玩闹,
院子中这才再次出现了欢声笑语。
老儒生看着那些潮气蓬勃的孩子们,
脸上的皱褶舒展开来,
轻轻笑道:
“如今这世道变好了,自打温侯将李榷、郭汜二人剿灭之后,这关中的日子是一天比一天强了,至少咱们这边没在听说有谁家的孩子被吃掉,这些普通的老百姓们也都生活有了奔头。”
转过头看了看目光始终注视着孩子们的年轻人,
看见对方脸上再次浮现那和煦的笑容,
老儒生脸上的笑意更深,
“张老弟,你是有大学问的人,总不会真的想在这么个小私塾里呆一辈子吧?”
张既转过头看了看胡志,
嘴角淡淡的笑容依然,
“怎么了?老哥可是嫌弃我了?”
“呵呵,你这小子,说得这是哪里话,能有个年轻后生陪着我,老头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只是……”
喝下一口酒,
老儒生接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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