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此时,大明舰队却大张旗鼓、旗帜鲜明地经由马六甲海峡,来到了古里国海域。
占据着古里国南部海岸线的古里本教徒们还能知晓大明舰队的身份,不敢有轻举妄动,可固守在古里国北方、消息闭塞的异教徒又从何得知?只当这些外来客是古里本教徒们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援军。
双方教徒如今战局焦灼,一时半会儿谁也没法将对方赶尽杀绝,只能在僵持的局势中慢慢寻找破局的良机。
可这时候若是有外部援军加入战场,岂不是意味着天平的平衡将就此被打破?他们异教徒岂不是要在两方势力的夹击之下,就此走向末路?
这让异教徒们如何能够忍受,既然古里本教徒不守规矩、引入外部势力,那他们也不比再讲究什么战场道义,直接花费重金请出古里国当地最为恶名昭彰的杀手组织,请求他们刺杀援军首领,让古里本教徒的计划毁于一旦。
是以,这也才有了眼前五名杀手潜入宝船,试图刺杀三保的一幕发生。
三保听清楚事情来龙去脉,心里只觉得有些烦闷,当初大明舰队在爪哇国内战之际未能及时表明自己的身份,导致上百名弟兄被西王误认为敌方援军而遭到杀害;他本以为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这回直接老远远地提前表明大明舰队的身份,就能够避免当初那种不必要的麻烦,却没想到还是造成了误会。
三保没有再理会这些杀手,生怕自己会一个忍不住,就手起刀落将他们全给宰了,他转头望向身旁的马羽,轻声问道:“这些人要如何发落?”
马羽凝视着几人的面孔,个个都很是年轻力壮,其中最老者,看上去也不过而立之年,在这种大好年华却在杀手之道上越走越远,实在是令人可惜可叹。
他有心想要纠正几人对刺客、杀手之道的看法,于是沉吟半晌忽然开口问道:“尔等的杀手之道,莫非只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行事举止就只看一个‘钱’字?”
听到马羽的问话,几个杀手面面相觑,都有些发懵,他们之所以会选择冒着随时都要丢掉性命的危险,也要当个刀尖舔血的杀手,所谓的岂不正是一个“钱”字?
若不是为了金钱,谁愿意当个阴沟里的老鼠,受尽嘲讽与唾弃而见不得光?谁愿意整天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随时都有可能付出生命?谁愿意随意夺走一个与自己素不相识之人的性命?谁愿意双手沾满鲜血、死后还要在神的脚下祈求原谅?
可这话,当着马羽的面他们又不敢说,只得彼此对视几眼,又各自沉默。
马羽一看他们的神情,就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些什么,当即缓缓摇了摇头,轻声道:“这世上,总是会有比金钱更为重要的东西,无法明白这一点,你们就永远像只无头苍蝇,找不到前进方向,也永远无法,真正地成为一个刺客。”
刺客?杀手?难道不是说辞上的不同罢了?这二者有什么区别?
杀手们目光很是迷茫,其中有人忍不住向马羽开口询问道:“刺客?何为刺客?我们如今潜行黑暗之中,神出鬼没地取走他人的性命,难道不是一个刺客的所作所为?”
潜行黑暗、暗杀他人,就是刺客了?马羽不气反笑,这些人对于何为刺客的理解可真是浅薄。
他端正面色,一脸肃然,语气不咸不淡地开口解释道:“隐蔽身形、神出鬼没,这是刺客必备的技艺,是刺客身份的代表,却永远不是刺客的精神内核,若是不懂得刺客该为何而战?刺客真正该杀之人究竟是谁?那不过是徒有刺客的躯壳,而无法成为一个真正的刺客。”
“为一己之利而行,不过是行尸走肉,一生都不知自己该为何而战,临死了回顾这一生,留下的只有死伤者的悲鸣,和唾弃与厌恶,这一生岂不是白活一场?”
杀手们下意识抬头望向马羽昂立的身形,舷窗外月光洒下,竟让他看起来有几分圣洁而不可侵犯之感,马羽头发虽已花白大半、脸上也有数不清如同刀刻般深邃的骤闻,如今一看便知他已然上了年纪、青春已逝,然而他的身形却依然挺拔、眼神依旧锐利得让人望而生畏,先前的一番交手更是让杀手们不敢因为他的年纪而对他有任何轻视。
听到马羽的话,杀手们纷纷沉默下来,心中咀嚼着马羽一番话,原本早早就已经对未来不报希望的他们,竟忽然间觉得脑子里多了几分灵醒,就像是在浓浓的雾气之中,有一道光像一把利剑般撕碎浓雾,照耀在他们的身上,为他们指引着前行的方向。
真是奇也怪也,马羽分明也是一个刺客,做着与他们看上去并没有多少区别的事,原本在他们看来,二者之间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你不过是给官家做事,而我等不过是为钱卖命,实际上大家都身在黑暗之中,谁又能比谁高贵呢?
可当听完马羽这一番话,他们忽然就意识到,也许他们与马羽之间,确确实实犹如天差地别。他们就仿佛泡在黑暗的沼泽之中,向着黑暗的深处一点一点沉沦,任凭黑暗将他们完全吞噬,而马羽虽然同样站在黑暗之中,可在他面前的,却是无边无际的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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