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恪眼里,墨者们的执行力远远超过这个时代的基础标准,他们自律,尚同,令行禁止,莫不率从。
李恪留给由养四天时间,由养便在池边枯坐了整整四天,除了装设水车的短短一个时辰,不食,不眠。
奴隶们少了鞭笞打骂,压力反而变得更重,没人敢怀疑由养的决心,没人敢离开由养的视线。由养在寒冬之中抱了四日利剑,奴隶们便在寒冬之中筑了四日池堤,中间累昏三人,病倒五人,终于赶在二十八日人定,正式交工!
仅仅一墙之隔的正堂,水车组也同样备夜奋战,总计睡眠不足八个时辰,抢在天明之前,封锯报捷!
此外还有泰带领的构架组,儒带领的假山组和铜索组,整个西院日夜不停,这才抢在李恪定下的结点之前完全全部准备。
九月二十九,阴云。
李恪早早起身,勉强抻起个懒腰,感受着臂膀上久违了的,丝丝缕缕的微弱力气。
这双手想要彻底好转,至少还要月余休养,但眼下的状况已经足够他写字画图,基本的抻、举、抬、托也不再构成问题。
他心满意足地甩了甩臂,施施然打开门,突然发现,自己居然是整个西院起的最晚的那一个……
辛凌、由养、儒、泰,水车组四位墨者和近六十个男女奴隶,就连旦都起来了,此时正斜靠在廊下,远远冲着李恪挤眉弄眼,明目张胆地调笑。
李恪狠狠瞪了他一眼,快步赶到辛凌面前,抱拳作揖:“辛阿姊安好。”
辛凌一动不动地望着天,轻声说:“似要落雨……”
“落雨也不能停工,否则诸位这四日夜岂不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有理。”辛凌点了点头,说,“你欲如何去做?”
李恪轻轻一笑,排开众人来到池边,在那几根立柱之下站定身形。
“辛阿姊且看,此处立柱曾用于便桥搭建,网状结构完整,在一早的设计当中,便准备用作龙门吊的支架。”
“池跨六丈,备梁三丈,强度如何保证?”
“我们备了近三十根梁木,皆已削成等大矩柱,以四四序列交错堆叠,缝隙中有鱼胶黏连,边角处又打了榫卯,每隔一步还固有绳索,其上种种,都是为了提高主梁强度。”
“三十余梁木,重三两千斤,如何架至顶端?”
“绳索绑缚轮组提拉,如何?”
“可行?”
“又不是唯一之法,尽管一试。”
辛凌不再反驳,抬手示意李恪开始。李恪当即扭头,向着由养三人发出指令。
事前准备早就做好了,长长的绳索从支架顶端穿过,于正中连接轮组,定动轮一上一下,悬在半空,而在绳索末端,则是被绑得密密实实的主梁。
两侧各有二十名奴隶负责拉索,东岸又有五人在旦的指挥下掌控梁木,李恪自立西岸居中指挥。
只听他高喊一声:“起!”
旦控制着手下奴隶散开,围着主梁抓紧预留绳结,深蹲,发力。
区区六人自然抬不动两三千斤重的主梁,哪怕有旦这种天生神力的猛将胚子参与其间也不可能做到,可随着他们的发力,两侧绳索齐齐拉动,喊着号子,齐步后退。
绳索霎时绷紧,主梁摇晃着离地,以缓慢的速度倾斜上行。
“托!”李恪又是一声喝令。
旦和他对面的奴隶同时撒手,只剩下两端四人托着主梁,小心翼翼地贴着新筑的池堤缓步行走。
主梁在空中动得极稳,以几近恒定的速度爬升,几乎要撞上支架。
辛凌突然发现支架上有人,每段网状支撑上都躺着人,手握着不长不短的竹竿,全神贯注瞪着面前方寸。
主梁很快抬高到丈余,眼见着底下托举的奴隶就要够不上力,李恪喊出第三个指令:“撑!”
第一组竹竿从支架缝隙探出,依托立柱顶住主梁,不让它与支架接触,接着是第二组,第三组……
主梁最终停在距离顶端不足二尺的位置,绳索已经拉得笔直,再也无法拉伸半寸。
辛凌遗憾地叹了口气:“换一种吧。”
“急什么呢?”李恪自信一笑道,“儒君,泰君,小心些。”
二人齐齐点头,张挂锤凿向上攀爬。他们一直爬到主梁高度,固定身形,取下锤凿,轻轻地在立柱某侧敲打起来。
在众人不解的神色当中,几枚小小的楔子被从柱中起了出来,儒和泰将楔子拔下收进衽里,轻巧一卸,便将那段二三尺长的立柱卸了下来。
辛凌难以置信道:“顶部是接续的?”
“仅有东侧两柱是接续的,西侧要用作绳索支点,可是接续不得。”李恪看上去得意洋洋,“辛阿姊,主梁既已到位,接着便只需将梁体摆正,再将卸下的立柱安回去,锁住梁木,龙门吊的主体结构便算是做定了。其后挂轮,刷胶,至多两个时辰,我们一会便可着手装设外套,亦即是说,此事……成矣。”
辛凌深深地看了李恪一眼,突然说道:“你可愿加入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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