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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堂大讲,日终而不落。
李恪居在高台,声音抑扬顿挫。
老子,孔子,庄子,孟子,慎子,韩非子……
儒家,道家,法家,名家,兵家,农家,阴阳家……
诸子诸脉被他信手引用,对应起墨义中天志,明鬼,非命,尚贤,尚同五义,这五义又被他改头换面,穿『插』互成,以为自证。
他说天志是明晰天地的规律,明鬼是知晓自己的无知,非命是坚定奋烈的勇气,尚贤是传播智者的发现。
还有尚同,一伺为正,尊而用,行而展,以天地之规则化入工具,以利生活。这便是他的尚同,同者,乃是将天地与人同,亦即为,天人同一!
他不休不止地讲,当间煮了四盆水,饮了三道茶。台下的士子抄秃了笔,汲干了墨,换了一卷又一卷的书简,却浑然不知手足之疲累。
为李恪传声的千多墨者早就失声了!
他们张着嘴,声音沙哑,说不明话,甚至有百多人说着说着,径直便昏厥了过去。
可这并不影响李恪传道,自打第一个墨者昏厥,旁观的民庶便自发替进了队伍,与留下的墨者们一道喧声!
一人之讲,万人肃记,倍以传声!
道声,隆隆!
《启夏》成文,且以古往今来从未有过的速度引爆天下,漫掀起一股对天道、天志的全民讨论。
李恪的道是深奥的,深奥到他旁证博引,采尽圣贤,却仍说自己难述其万一。李恪的道又是浅显的,浅显到田边的老农也能随着里中的书生们『吟』上两句,再举几个身边常见的例子,来证明天道之所存。
衣食住行皆为天指,生老病死俱是天道。
百家明辩了几百年,天道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展现在人们的面前,让人觉得,就好似触手可及。
李恪说,天道即是物理。
大讲八日后,章台宫中。
“兼爱也,穷吾智而利生民也。天志于上者,人敬也,天志于常者,人用也,天志于广者,不及人心广也……”
始皇帝轻声『吟』诵着面前的书简,声音平顺,脸上看不出半分喜怒。『吟』至句终,他抬起头,看着垂首肃立在面前的赵高。
“高,此皆恪卿一人一日所言?”
赵高恭谨俯身:“是,臣在水岸,距离祭酒不过数十步距离,俱其所言,一字不差。”
“拢共有多少?”
“连首卷《启夏》,共四十七篇,七十六卷,上下八万六千余言。”
便是那些书卷就在身边高高堆着,听到赵高的话,始皇帝依旧忍不住吸了一口长气。
“四十七篇……”他轻轻抚『摸』着简上的墨字,“孔子长治学,一生之言编纂成文不过《论语》二十一篇。庄子好奇文,隐居而着,死后得书总计十数万言。墨家两代人共修《墨子》,全书总和七十一篇。”
他抬起头,略带『迷』茫地看着赵高:“恪卿天纵啊!年不过二十,竟可一日成文四十七篇……高,你说天爷是不是忘却了雨『露』均沾的道理,把这大秦的文脉一股脑全砸到此子身上去了?”
赵高谄笑一声,轻声劝道:“此子再是天眷,也是陛下的臣子。自古盛世都是明君贤臣兼备,臣有多贤,这君,便有多明呐!”
“总是你能叫朕开怀!”始皇帝哑然失笑,抬手将书简一翻,提笔写上三字,“启夏之言,发人深省。朕既已助了恪卿扬名,便将这好事做尽!高,将此书名散出去,从此以后,恪卿便称墨夏子罢。”
赵高拱手应是:“陛下,要以御令下达么?”
“不必了。”始皇帝推开书简,叹了口气,“此子业已得成大道,已经不需要皇天眷顾这样的虚荣了……”
……
李恪病倒了。
或者说,一场大讲足足累倒墨家百人,李恪是其中的一个,而且远不是病得最重的那个。
为了不使乐极生悲,在咸阳安居了两年之久的夏无且和蛤蜊被快马专车抢来苍居,夏老爷子连情况都没闹明白,就被反了水的蛤蜊一巴掌拍进了车厢,直到见着李恪,一肚子气也不曾消尽。
所以,李恪重见夏无且的第一面是这样的……
李恪裹着绒衾正在咳嗽,吹胡子瞪眼的老头鞋也不脱闯进门来,骂骂咧咧轰开李恪的三个老婆,吊着眼角甩了李恪一眼。
“『药』石无灵,可备后事,告辞!”
李恪气得垂死病中惊坐起:“夏无且!我不过是说多了话,招了些风,你咒我作甚!”
夏无且用一模一样的动作又甩了李恪一眼:“病好了,告辞!”
一屋子目瞪口呆。
虞姬悄悄扯了扯吕雉的衣袖,心悦诚服道:“神医呐!”
李恪的病被气好了大半,夏无且的气也消了大半。墨家依旧病卒满营,一时之间,整个苍居全是『药』香,就连少年营,诵书的时候也刻意压低了声量,生怕惊扰了正在将养的病人们。
徐夫人领虞子期抱着一捆灰布前来探病,灰布里,是李恪委托欧冶家锻造了整整四年的墨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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