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府上下齐迁往狼山大营,是为了构建李恪心目中应对乱世的队伍,也就是严守着亲兵规模的直属三营。
从数量看,直属三营的规模很小,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让人根本没法想像,李恪为何要在河间军的整体规划中珍之又重地把它专门提出来。
至少从面上看,莫府直属三大营,各部直属精骑营,似乎是为了彰显墨家工业之强大,以工业成果装点将尉,标榜李恪麾下,绝无仅有的技力优势。
但李恪的真实想法却不是这样的。
乱世一起,杀声振天,以李恪远逊于常人的历史知识和这一世赠送的军事天赋,他已经看到了结局。
义军的破坏力将是极为恐怖的,他们不仅会毁掉大秦严密成熟的行政体系,毁掉几代人顶着暴秦之名营建的道路基础,他们还会杀人,杀很多的人。
始皇帝三十六年发端,李恪能接触的民籍显示,大秦人口超三千万,随着巨野、库不齐两片法外之地的平复,流民大减,各地向荣。
可刘季的汉初确有白登之耻。
北方游牧,穷匈奴、东胡两大国也不过数百万人,可用之控弦不过百万,如何撼动一个三千万人的大国,更何况,白登之后刘家人在匈奴的淫威下大气都不敢出,直到刘彻穷兵黩武,才让那些夷狄跪在地上唱征服。
这当中可有七代帝王!
华夏大衰,源自人口之衰。
李恪不知道秦未大乱究竟会死多少人,但能让一个民族在根基不动的前提下衰落数百人,即便不是十不存一,最后的幸存者也多不到哪去。
他们就是蝗虫。
在大秦严密的军政体制和墨家现有的生产力条件下,李恪建不起一支横荡天下的绝世强军。可要让战争局限于军争,军争不至人祸,他还是有办法的。
那就是核威慑。
后世的发展证明,一种灭亡式的力量一旦存在,就能反向限制战乱的规模。所以无论是生产力的现实还是政治的需要,李恪需要的都不是能助他登上玉陛的战术力量,而是一支绝对忠于他,人数有限,无法复制,也无法战胜的战略力量。
这才是直属三营的真正价值。
除此以外,河间一军,乃至于以后更多更精锐的部队,皆是从属。
一到狼山,李恪当即把自己关进将作,同时进入闭关状态的还有儒、泰、由养、史?、何珏,从苍居赶来的周贞宝、徐非臣、徐夫人,以及从直道赶来的憨夫与何玦。
李恪笑称,这是大秦工业领域的设计天团。
一众首脑闭不见客,在外行政皆交予亲信副手,葛婴也从苍居赶过来,在河间就近协调诸多墨家体系之间的合作问题。
狼山将作,风云激荡。
“盾甲营不该只是魏武卒的标准!”李恪拍着几案,一脸烦躁,“墨家就那么些人,就算建起一支四五千人的墨武卒,也是攻无可破,守无可阻!攻防必须放弃一样,既然重骑为攻,那盾甲就只考虑守!”
老当益壮的徐夫人眉头紧皱:“重骑甲重百余斤,依旧无法做到坚不可摧,一支步卒继续加厚甲胄,如何行动?何人可担?”
“那就不动!”李恪吸一口气,“把甲增厚到旦夕难损的地步,用炉机代替着甲者发力,着甲者只控制力的方向,摆在哪儿,哪便是鹿角,是城墙!”
“这……”徐夫人愕然,“人力不可负,岂还是甲?”
何玦听得两眼放光:“为何一定要是甲?先生说得不错,我们完全可以铸造机关,就像兽蝎一样,一人掌行,一人掌动,两人一套机关,就是一个重卒!”
此言一出,整个思路彻底打开了,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精于作画的何钰挥笔泼墨,概念图在牍板上删删改改地成型。
李恪大手一挥:“细节你们去思量,要续战,要坚固,要耐损,这套机关命名连山,盾甲营之名,就是连山营!”
“唯!”
讨论正在激烈的关头,守门的田横突然来报,说扶苏急来,要见李恪。
李恪愣了一下:“剪彩结束了?”
何玦抬起头来苦笑:“早剪完了。陛下亲至,有意巡一遍整条直道,这才拖着殿下让他陪同。前几日天象异常,这巡道之事怕是夭折了。”
“又是萤惑守心,火星好好转着圈呢,碍着谁了?”
李恪嘟囔一嘴,扭头出门,身影才刚出现,扶苏就赶着紧迎上来。
“天下纷乱,你居然放下军政,研究机关!”
李恪皱了皱眉头:“陛下还在呢,谁长了豹子胆,敢在这个时候纷乱?”
扶苏讳莫如深地指了指天花板。
李恪抬起头:“瓦匠造反了?”
扶苏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天!天爷!”
“天爷?”
“九日之前,萤惑守心。七日之前,有仙人路阻父皇,呈父皇遗失八年之玉璧,言,今年祖龙死,随即消失。五日之前,东郡有坠星自天降,穿破民房,砸毁垒炕,石上有书,祖龙死而地分!”扶苏深吸一口气,“如今天下都乱了,父皇急令,东郡落石之里,人畜尽杀,一个不留,可消息还是散出去了!”
“落块破石头就绝户?依了哪条律?”
扶苏苦笑,沉默摇头。
“又是无律杀呀……”李恪咬着牙,“看来去岁之事,我们做得还远不够绝。妇人之仁,遗祸无辜!”
扶苏愣了一下:“你是说,天相之事乃是人为?”
“莫非你信么?”李恪一声冷笑,“萤惑瞎转悠自然不是人为的,可随后仙人赠璧这种陋伎……周师与非臣就在屋里,你想不想听专业人士说说有多少方式可以做到?”
扶苏瞪着眼:“那……坠星落地?有人还能扯落星辰不成?”
“你当六国那群人多了不起,歼星?”李恪忍不住淬了一口,“我明了告诉你,若真是天星坠地,那一里之民根本就轮不到你翁来杀!”
“为何?”
“不为何!”李恪没好气地顶回去,“胆小怕死始皇帝,愚蠢透顶诸臣工,兴我用大弩射玄鸟,就不兴人家用抛石车抛陨石?”
“抛……抛石车?”扶苏觉得自己的三观碎了一地,整个人只剩下复读机似的学舌,“那坠星……是抛石车抛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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