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成走得失魂落魄,甚至都没有等到茶宴结束。
而同样在茶宴上失魂落魄的还有另一个天使,辛凌的翁,大秦内史辛腾。
他怎么都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遇到这样的情况……
赵成手上的御令很好,与他无关,与他将传递的御令也无关,甚至和李恪都看不出半点关系。
皇帝登基,筹备修陵,这件事放在任何人的眼里都正当无比。
始皇帝便是在称王那年开始的骊山工程,为帝王三十七载,骊山便修了三十七载。便是今日,那些留在骊山将作的刑徒们还在还土栽树,准备把骊山皇陵重修成一座葱郁的大山。
可这样一个正当的要求居然被李恪用如此荒谬的理由拒绝了……
什么叫年纪轻轻修陵不吉利?
皇帝吉不吉利关他一个戍边的臣子什么事!似这等国本大事也是一个外臣可以说三道四的?
更荒谬的是,素来恪谨恭守的扶苏居然一直安安稳稳坐在李恪身边饮着茶,自始至终都没放下过脸上淡淡的,如沐春风的笑容。
这可是近乎于谋逆的大罪!
辛腾惊惧地看着正席之上,正饶有兴致把玩着大良造爵印的李恪,颤着声,小声地询问扶苏。
“殿下,定海侯如此做……”
“岳丈莫要在意,他前几月斩了阚忠的脑袋都好好的,区区抗令不遵的小事,小弟大度,不会拿他如何的。”
“殿下与定海侯几次提及阚忠……敢问定海侯斩他时,他的身份……”
“也是天使。他主要是帮小弟传矫诏,想要以父皇之名谒杀我,归根结底,和岳丈此来的目的差不多。”
辛腾险就吓尿了!
他一摸袖袋,眼珠急转,突然就站起身来:“今日得见殿下无恙,老夫甚慰。这个……老夫新任内史,诸事繁杂,还需早日回咸阳履职,便不叨扰了。”
李恪随手把爵印往玦的手上一抛:“伯父,你还有一封令未宣吧?”
“御令啊……”辛腾流着汗从袖袋里摸出御令,也不打开,故作轻松道,“其实也不是甚大事,只是陛下见定海侯孤守西北,劳苦功高,欲晋定海侯为彻侯,称武安君,以承祖名!我滞留雕阴数月,正巧连那爵印也一道带来了,请武安君笑纳!”
“武安君……”李恪让应曜上前接过御令爵印,皱着眉说,“自周治世,天下武安君共封四人。白起,不得好死,苏秦,无有善终,项燕,自刎而亡,我大父便不必说了,为人冤杀,连三族都险被夷尽。胡亥就这么想我死么?”
辛腾腿都软了,满头的冷汗似黄豆般颗颗滚落,溅在席上,留下暗痕:“武安君……”
“算了,他有这念头也可以理解,我理解他。”
“噫?”
“我说理解他,也谢谢他的好意。虽说爵俸受田都要我自己去寻,但怎么说都算是位极人臣了,谢谢。”李恪连查验完的爵印也不接,敷衍之情何止于溢于言表,“伯父,你那儿是不是还有道密令?”
“绝无!”
“真没有?”
“赵成或有,我处绝无!”
“莫非是消息错了?”李恪疑惑地嘟囔了一嘴,支着下巴再没反应。
辛腾长舒了一口气,拱手揖别:“令已传到,若殿下与武安君再无吩咐,告退!”
他急急说完,急急便走,谁知抬脚还未迈出门槛,李恪的声音突又响起:“伯父,那些刺客是你带来的么?”
辛腾猛就僵在原地:“刺客?我……怎么不明白武安君在说甚?”
“刺客有多少?”
“共十七人,皆是赵高在中原买的凶,也不曾与我同行!”
李恪终于笑了:“原来此事当真与伯父无关。”
“武安君明见!”
“关中路遥,我遣车马送伯父出阳周关。”李恪轻笑说,“咸阳这段时间不安生,劳烦伯父回去多劝劝师姊,都为人妇了,哪有总是两地分居的道理,公子纳妾怎么办?”
“一定规劝,一定规劝!”
“既如此,不送?”
“告辞!”
辛腾飞也似跑了。看着他趔趄踉跄的背影,李恪和扶苏齐齐长舒,脸上早没了方才的安逸。
“总算是叫你岳丈把杀你的那道密令憋回去了……”
“可你如此应对天使,岂不是明言悖逆?”
“悖逆哪有这么容易。”李恪摇了摇手指,“胡亥初登基,立足未稳,世人观望,所以悖是悖,逆是逆,西军乃大秦三大军中柱石,悖与逆更不能一概而论。”
“投鼠忌器?”
李恪不置可否地笑起来:“我如此做,等同于把选择权交到咸阳诸位公卿手上。他们究竟想要一个造反的西军,还是一对为帝国戍边的王侯,这是他们的选择,且无论如何选,对我们而言都无甚影响。”
这个话题听来与前些日师出有名的论断颇像,可细想之下却又不像。
扶苏皱着眉想了一会儿:“那接下来,我们便安心等着?”
“光等着哪行……这两对天使都不是什么忠直能臣,为了不让咸阳诸公误会我们的想法,你不觉得我们也该派些信使回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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