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倒吸了一口气。

她没有说话。

吉克也知道了她的答案。

犹豫，就是最好的答案。

害得家破人亡的孙子，和一手抚养大的亲儿子，哪个是宝，这还用问吗？

“吉克，”许久，奶奶才开口说道：“你永远都是我们的乖孙……你父亲……”犹豫一下，奶奶才忍着强大的悲痛说，“都已经那样了，再带回来也没有用。就让他待在‘乐园’里吧，你要回来，一定要好好地回来啊！”

“……”吉克没有回答。

这一刻，他好像得到了一个最优解。

让变作无垢巨人的母亲吃了自己，让变回人类的母亲和父亲一起回来，和爷爷奶奶团聚——

多好的大团圆结局啊！

这个家里最不该存在的人，就是他了。

但很快，理智告诉他，不能这样做。

爸爸妈妈就算回来，马莱国已经没有他们的位置了，在马莱的叛国罪人名单里，永远都有他们俩的名字。

他们回来，也很快会被马莱国处死。

兽之巨人和进击的巨人都会被马莱国抢夺，再重新赋予给新的战士。

可就算是这样，吉克还是忍不住说：“我还是想把爸爸带回来，他的时间不多了，十三年……他离开我们快满十三年了……剩下的日子不多了……我想把他和弟弟带回来，就算是死，能死在家人身边，也好啊！”

“吉克！”奶奶再次捂住了他的嘴，紧张地四处张望，但还好，附近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她这才放下心去，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警告他：“吉克！不再说胡话了！没有弟弟！你的父亲和母亲没有给你再生一个弟弟！我拜托你正常一点吧！家里有一个精神病已经够了，不要再给我添麻烦了！”

“嗯。”吉克微笑着点头。

只有他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弟弟，也是真的存在哦！

他收好糖罐，笑着告别爷爷和奶奶。

在走的时候，爷爷还是没有认出他，还在笑着说了：“这年轻人真好啊，帮我把糖带去给格里沙和菲。”

*

晚上，吉克再进宫，给安娜带去了很多包装好的礼物盒子，大大小小堆满了一屋子。

他告诉她，他准备要离开一段很长时间了，如果想念他了，就一天拆一个礼物，等礼物拆完，他就回来了。

这一次，安娜站在礼物堆旁边，微笑很反常，好像看穿了什么。

而这晚上，记录官很识趣地离开了，给他们留下最后温存的一夜。

她的离开，也正是说明了马莱王对他的信赖。

毕竟这个时候，外面的人都在疯传他痴迷安娜公主，而且非她不娶。

没有了记录官，他们也不用太刻苦努力，意思意思了一下，就躺在了床上，静静地相拥。

安娜玩着他的手指，指尖轻轻地划过他掌间的纹路，轻轻地问：“明天，你就要去‘乐园’了？”

“嗯。”

“艾尔迪亚人的‘乐园’是什么样子的？”

不知道安娜公主为什么突然会问这个，但吉克还是老实回答：“是另一个地狱。那个地狱里，王立起了三面高墙，用谎言将子民困在里面。而墙外，是失去人性的巨人，艾尔迪亚的子民只要走出高墙，就会被‘同类’吃掉。”

安娜呆了一下，似乎是没有想到吉克竟然会这么回答，过了一会儿，才叹了一口气，说：“我以为人间已经是地狱，没想到那个岛才是真正的地狱。”

“人间……地狱？”

安娜笑了一声：“在认识你之前，我以为世界上最可怕的事莫过于艾尔迪亚人变成巨人毁灭世界，但是在认识你之后，这个世界处处是魔鬼……”

这说的是马莱王宫里的人吧。

安娜如果是位受宠的公主，那现在就不会躺在他的身边了。

关于马莱人和艾尔迪亚人哪个是魔鬼，吉克已经不想辩论。

如果是从前，他会认为除了艾尔迪亚人不配出生在这个世界上之外，所有人都拥有光明的未来，只有艾尔迪亚人不配。

但是地鸣过后，他终于明白了，努力把自己当做正常人看待、并努力融入人类社会的艾尔迪亚人有多可笑！

他们就不应该用人类的观念来束缚艾尔迪亚人！

而跳出人类约定俗成的观念再看世界，就会发现那些观念有多可笑！

人类害怕恶魔。

却又想要恶魔的力量、想控制恶魔，还制造恶魔！

既然都说艾尔迪亚人不配出生，那为什么马莱人还热衷于制造恶魔呢？

不注射脊髓液，不流放“乐园”，那艾尔迪亚人和普通人类有什么区别？

所以，

到底是艾尔迪亚人是恶魔，

还是，

制造“恶魔”的人是恶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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