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今晚这么多愁善感了？”

“没啊，只是有点好奇而已。”他顿了顿，道，“今天程师讲授天下时，言夏商周秦的天子都是世代贵胄，才能做天下至尊之位，可我大汉的高祖，父祖却只是平民，这又是何解？”

“呃……”赵昊翻了个白眼，心道程幽这丫头在搞什么飞机，居然公然探讨这种问题。

不学无术的赵昊不知道这也是司马迁感慨的一个重要问题，司马迁的结论是刘邦估计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来拯救世人，不然几年内就做到天子，有点不科学了。

后来的大儒翻遍史书，终于从《左传》中找到夏代叫刘累的有尧的血统，然后强行把他安排成刘邦的祖先，以证明刘邦却是牛逼的不行。

这种强行按着别人的头认祖宗的行为大多数正常人都是不信的，王莽那时候他也认了个祖宗说是天赋贵胄，可当时就有谶言说刘秀当为天子。

果然不几年之后，籍籍无名的刘秀突然崛起，成了天子，

现在眼看汉室就要嗝屁，曹丕也开始论证自己的祖宗是个神仙，但刘备却活蹦乱跳，赤壁之战之后没几年就已经占据绝对主动，眼看又要再次中兴大汉。

世界观还没完全成型的刘禅自然对这种因果论有一点淡淡的恐惧，

他自己本人的观感而论，并没感觉到自己的身上有什么异常，起码似乎没有感觉到自己有中兴大汉所必要的那种天赋。

“呃，你是不是跟马谡上课上的，觉得他牛逼的不行，所以开始觉得自己啥啥都不行了？”

“有点……”

“这算啥，高祖打仗远不如韩信，智谋肯定也不如张良陈平，为啥这么多大能都要跟他一起混？”

“因为高祖……高祖是天生的贵种啊。”

“所以相信自己，太子你也可以的。”赵昊重重拍拍刘禅的肩膀，一脸认真，“你姓刘，就这一点，比其他人已经有太大的优势，

只要你日后不妄自菲薄，引喻失义，就能逐渐发现自己的能力。”

“是……是吗……”

“是啊，亲贤臣远小人，前汉所以兴隆，亲小人远贤臣，后汉所以玩完。咦，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

刘禅挠挠头，小心翼翼的道：“可是好人和坏人，又怎么分别呢？

所有人围在我身边，都说自己是好人，可我知道，他们不可能都是为我着想。

我听人说过，好多皇帝宠信奸佞，把朝廷弄得乌烟瘴气，可天下人都说他们是奸佞，为什么皇帝却认不出呢？”

“这个问题吗……”赵昊突然感觉自己的脑细胞有点不够用，他对历史的了解不够，强行给刘禅以史为镜也有点困难。

思来想去，他眼珠一转，道：“这么看吧，评价一个人，你最好不单单看他说了什么，更要看他做了什么。

下笔千言字字泣血的人多了去了，可有多少人能兢兢业业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有多少人能不避险阻，敢于那些陈旧腐臭的规矩作对；

又有多少人能不惜自己的荣华富贵，拼了性命也要为了大义死战到底。”

“你觉得你父皇，当今天子如何？

他起于涿郡，一开始不过是织席贩履，群雄逐鹿时也只是颠沛流离。

可就是这样，赵子龙将军却舍弃荣华，一路跟随他，

大将军当年在曹操帐下备受尊崇，听到你父皇的消息后也不避险阻再次去寻找他，

糜竺是徐州巨富，若要贪图富贵，能如陈元龙一般依旧稳坐一方，

更别说诸葛丞相这样的才华横溢之人，在长坂坡部队星散时依然呕心沥血，不肯放弃。”

“难道他们是因为天子的贵胄身份才舍命相随？难道关张赵几位将军三十年前就能想到天子会有今时今日这荣光？

他们不过是被天子的理想所吸引，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太子啊，你很幸运有一一个好父亲，他一生不肯放弃自己的信念，所以身边追随了好多同样为信念坚持不休的人。

就算将来汉室真的续不上了，就凭天子所为，也足以彪炳史册，为后世所仰，

如果硬要我给您什么建议，我只能建议……

您认真学，认真做，天子像高祖，您像他，也就够了。”

刘禅果不其然陷入了石化。

他看着眼前一脸真诚的赵昊，又仔细回想赵昊生平种种，内心中无数的念头此起彼伏，难以停歇。

如果自己没看到那本书，现在一定全心全意相信冠军侯，将他引为自己的师长亲朋，

可一个人能写出这么毒辣的文字，这个人真的是一个至诚君子，值得自己全心托付吗？

赵昊不知道刘禅在想什么，还以为他一时接受不了自己的心灵鸡汤。

“好好干，以后做个好皇帝，我看好你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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