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他们停了下来，连着几日的奔波，即便还想跑，可人与马都累得不行了。

夜晚的林子有些诡异的静，风拂动树林的声音还有鸣虫的声音交织着，几辆马车零散却离着不远的停在林中，几人围坐在火堆旁各自操持着自己要做的事，如今天气很凉爽，在不知不觉中已进入了夏了。

一辆马车上，四姑娘抱着双腿挨坐在一旁的赵礼初身上，二人什么话都没说，皆是静静地望着天空那一条璀璨的银河发呆，二人这个样子也不知晓呆了多久了，白霜端着吃食过来给二人，赵礼初只是结果道了声谢，四姑娘则是一动不动的，白霜看着有些担忧。

马车一停下的时候，靳陌竹便扶着尹映梨到一旁去了，众人能看得见的那条小溪那颗巨石之上，二人也这般呆呆的坐着望着天空。

四姑娘不敢去见她，尹映梨同样如此。自那日她自杀后四姑娘就不敢去看她，只是听到她的声音就浑身僵硬，这两日听着她的哭声更是不敢挪一步，头都不敢往后偏半分的。

众人知晓，却是无人敢说些什么，就连赵礼初都甚少与她说话，就这样静静的陪着她，等着她开口。

她不是那种死脑筋的固执之人，她性子爽朗，大大咧咧，就像是没心没肺一般，可并不是如此，她重情重义，尤其珍惜她爱惜她，为了保护她不惜伤害她，她害怕她讨厌她恨她，可她依旧这样做了。

也许一开始是因为那个誓言，可后来更多的变成了自愿。她与尹映梨有些想象的，一旦付出真情，那便是头也不回的珍惜与维护，有时会太过，过了就会伤害到自己。

“我不后悔的。”

赵礼初闻声扭头看向身旁望着满天星辰的夜空可她双眸却是沉静非常、毫无以往动人神采的双眸的女子，只是一眼，他便挪开了视线，淡淡回道：“我知晓。”

“无论重来多少次我依然会如此选择的。”

“我知晓。”

忽的又陷入沉寂，一阵清风袭来，落叶缤纷，一叶就这样从她眼前飘落，她的视线追随着叶子，见它一直落在了她的脚边，她伸手捡起，不大的叶子躺在手心中她轻轻一吹，叶子又随风而去。

她伸手摸了摸脖子那已经愈合的伤口，如今微微的刺痛着，她视线有些飘远，眼前浮现的是尹映梨那日拿着沾染了她的血的刀对她说那一句话的画面。

“为何要与我说对不起呢？”这些时日她怎么都想不明白，若是恨她，她许是更明白更轻松一些。

“她不怨你也不恨你，可她失手伤了你。”

赵礼初语气依旧淡淡的，情绪没有一丝起伏，自从他见到他那个有跟没有一般的爹和他彻底断绝关系之后他的情绪就嫌少剧烈波动，一如不久前护着尹家逃亡的那段时间，他亦是冷静清醒异常。

仅仅因为让她受了点不足挂齿的轻伤就在那样的情况下还要与她道歉吗？四姑娘想了许久，也许这个缘由是在其中的，可是她觉得并不仅仅如此。

忽然脑海里浮现她转身之后将她亲手送到她手里的匕首刺入她自己的身体之时的画面，她又忽然想起来以前的种种事情，忽然就恍然大悟起来，只是想明白之后心中又是一阵苦涩酸痛，她咬着下唇，双眸忽的一闪，一滴泪从眸中滑落。

她以前受伤时她总是很生气，生她不爱自己的气，生她不听她话的气。她与她保证过的，不会再让自己轻易受伤了，可是，她却在她眼前亲手伤了自己，她的“对不起”是因为这个啊。知晓自己这样做会惹她生气，是以先道了歉了。

她是不是傻啊，她心中暗骂道，为何不责骂她呢、为何不打她杀她呢，她眼睁睁的看着他的爹娘大哥接连死去，可她脑海里只想着要保护她，让她不受一点伤害，可是这样做却是真切的伤到了她啊。

“不是那样的，小初，不是那样的。”她低声说道，声音很抖很压抑，伴随着哽咽声，她有些难以自持。

赵礼初伸手环住她，将她的脑袋摁在怀里，拍了拍她的背道：“咱们师门几人之中，她最喜欢最珍惜的人是你。就像是明白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一样，你不会伤害她，她亦是不想伤害你。她同你学会了任性，也同你学会了珍惜。”

四姑娘伏在他身上，听着他的话喉咙一涩，咬着牙愣是将眼泪憋了回去，她抽了两声，抬起头看向他，等着他的下文。

赵礼初低头看向她，见她双眼有些红，止住了泪水，叹了口气继续道：“一瞬间，也许她是恨你的，可她是个明白人，无法责怪你。她总是喜欢将所有的事情揽在自己身上，背负着所有不让人察觉，一直以来都改不掉的习惯。一下子接受不了也不愿去想明白，总是很直率的付出行动，身上那一刀也一样。她若是不做些什么，不将心中的怨与恨消化，她怕是会疯掉，不，在她拿起匕首的那一刻她就疯了，接受不了现实，那时觉得只有自己死了才能赎罪，才能解脱。”

“她的偏执你不最是了解的吗？面对现实很难，可她又不得不面对，失去的再也回不来，她清楚得很，是以想明白之后要做的亦是清楚得很。”

四姑娘身子一僵，精神下意识的去寻尹映梨的身影。要做的，她想要报仇吗？杀了那个狗皇帝，还是像是回了她的家与人生一样毁了那个罪魁祸首的一切？

“梨儿她不会的。”她说的自己都不信，若真是要报仇，那么，她呢，能否陪着她一道呢？这一刻她想到的竟是她要不要帮她呢。

“还有师父在呢，梨儿最是听师父的话了。”赵礼初见她脸色不对就知晓她在想什么，便说道。

四姑娘又抬头看向他，脑海里闪过那笑眯眯很是和蔼的白发老头，心中稍有些安慰，可是又想到那信又是不安起来。

“可与梨儿说了，回观之事？”

赵礼初摇了摇头，她情绪刚稳定下来，如今还不知晓情况如何，还是晚些告诉她才好。

四姑娘嘴唇动了动，扭头看向林中那紧挨着的两道身影，脸上又挂上了难掩的忧虑，她心中忽的又是不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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