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百味酒家出来后，苏岩回了公寓。

她将书房所有重要文件都暂时搬到了另一套公寓，并逐一检查，抹去了在这个公寓里，所有可能表现出她是苏二的痕迹。

秦老大没有给她规定期限，但是苏岩知道，这件事情，宜早不宜迟。

越迟……她大概会越舍不得。

她将公寓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每每见到顾言痕的东西，她都会下意识出神，然后由物及人，想到过往的点点滴滴。

每当这个时候，苏岩都有些恨，恨她和顾言痕的相遇为什么那么晚，为什么……留给她的回忆，不再多一点。

直到最后，整间公寓焕然一新，她忙无可忙，才一个人在落地窗边坐了下来。

手里握着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几张纸，那是当初顾言痕忽悠她跟他在一起时用的那份协议。

如今再看协议上的内容，令人啼笑皆非。

苏岩不知不觉就笑出了泪花，这样一份漏洞百出的协议，她当初到底是怎么签下的？

或许潜意识里，她早就看上了那个俊逸又恶劣的男人，协议，不过是她给自己的台阶。

可是如今，一切都该结束了。

所谓爱情，十有九伤。

人都是抱有侥幸的，在一切开始之前，总觉得自己会是那幸运的十分之一，而到了最后，才会知道，自己只是普通人中的大多数。

苏岩呆坐了很久，直到日落西山，她才缓缓掏出手机。

第一个电话拨出去，大概谁也没想到，苏岩会打给这个人。

“苏丫头？”

苏岩伸出手指，在落地窗上百无聊赖地划着，听到电话被接通，笑应道：

“姜老师，好久不见啊。”

姜宏长叹一声，声音比苏岩之前听到的，要苍老了不少。

“我等你这个电话，等了很久了。”

苏岩嘴角的笑渐渐淡了下去，“是吗？等我做什么呢？”

姜宏此刻正坐在书房，整个人无力地靠坐在椅子上，头发……白了不少。

“丫头，我年纪大了，不喜欢绕圈子，你应该都知道了，才会给我打这个电话，那么，就下最后通牒吧。”

苏岩听到这话，已经是完全的面无表情了，嗓音里听不出丝毫的起伏。

“姜老师，助纣为虐这种事，你后悔吗？”

是的，苏岩已经全部查出来了。

娱乐圈那么大，而苏岩只呆了六年时间，其中还要抛开她跑龙套的那四年，她真正在这个圈子为人所熟知满打满算，也就两年时间。

电视剧拍摄周期向来场，两年的时间，她也就才五六部作品而已。

五六部作品，拍摄途中积累的人脉，仅仅只是娱乐圈冰山一角，比起那些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前辈，苏岩的渺小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可就是这样的她，十佳演员奖居然可以得到圈内大多数人的支持，并且位列第十，怎么可能呢？

是，她敬业，她人品还说得过去，可是这些，都必须是在别人接触过她了解了她的前提下才敢把那么郑重的一票投出去的吧？但是苏岩目前的人脉，或者说，她混迹娱乐圈以来见过的人，根本没有给她投票的那么多。

那么问题来了，这些多出的票哪里来的？

十佳演员，这是一个很庄重的奖，没有人会凭借一两句道听途说就轻易把票投出去，她苏岩，没这个本事。

而在苏岩目前为止认识的所有人中，有这个本事的，一个是章导章明成，一个，就是金牌编剧姜宏。

这两个人，都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但是章导是不可能的。

凭借《繁华》，还有这四年来的众多作品，章导在紫金盛典上已经为自己，以及自己作品下的艺人拿下了无数的奖项，没必要再锦上添花。

再加上这样的拉票风险极大，他和苏岩的交情还不至于让他这么拼尽一切。

那怀疑的目光就锁定在姜宏了。

她一直很好奇姜宏的《女侠》为什么选了她，即便她的认知符合他的要求，可是一部作品的解读是多样的，根本没有真正标准的答案，再加上拍摄的时候，除了对剧本解读深刻外，男女主的定位也是选角的一大重点。

她和薛君玉，真的相差太多。

再加上这次事件，薛君玉的参与，再联系薛君玉和姜宏的关系，由不得苏岩不起疑。

打这个电话，就是苏岩的试探。

但是没想到，她还没开始，姜宏就主动认了。

呵，储筑明，姜宏，薛君玉，饶清虞为了对付她，真是请了一尊又一尊的大佛，怕是下血本了。

这么一想，她这次，栽得不冤。

姜宏默然半晌后，无奈一笑：

“丫头，没什么后悔不后悔的，饶清虞对我有知遇之恩，即便再来一次，她的要求，我也还是没办法拒绝，我能做的，只是尽我所能的忏悔而已，所以《女侠》才会是我的最后一部作品，因为我知道，我已经没有资格再在这个圈子里待下去了。”

苏岩摩挲在窗玻璃上的手一顿，才想起来这个问题。

原来，是因为她啊。

“若是饶清虞这一次得逞，《女侠》夭折，您不会觉得遗憾吗？”

姜宏叹了口气，“遗憾，如何能不遗憾？可这是我应得的啊，只是更让我痛心的，是你为《女侠》做了那么多。”

是啊，她为《女侠》做了那么多。

为姜宏找回来祖辈的遗憾，为困在岚伶的所有戏曲表演者带来希望，为素素争取来一个复出的契机。

可是最后，差一点点，就功亏一篑了呢。

若是饶清虞得逞，整个《女侠》，大概只有姜宏是最大赢家了，好歹拿回了《侠谷香》下卷，其他人，简直血本无归。

苏岩伸手晃了晃，透明的玻璃，好像她和外面的世界完全相通，可是伸手过去，才发现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生生将自己隔绝开来。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看似触手可得，实则镜花水月。

“姜老师，有些事情，可以理解，但是不能原谅。”

她要还饶清虞的恩情，可以理解，可她是无辜的啊，凭什么要去原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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