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痕其实是一个很矛盾的人。

一方面，他在执行的任务时，总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希望对方能将他干掉。

另一方面，他又必须告诉自己要活着，所以他会拼尽全力去让自己取胜。

当然，这两种想法看似矛盾，却又不冲突。

蒋渊很清楚，顾言痕就是在这种努力让自己活下去的信念里，希望对方的人能把自己干掉。

这样他就对那个人有一个交代。

他有认真完成承诺，好好活下去，只是敌方太强大而已，不怪他。

但是在这个世上，要找出比顾言痕还要强的人，蒋渊自认没几个。

这才会在之前一直放任，因为他能确定自家大Boss死不了。

可是如今不同了，Boss和少夫人的事可以说给了他致命的打击，再加上少爷的这次逃婚，已经触怒了夫人，要不是这次任务实在紧急，夫人没办法插手，少爷铁定已经和舒小姐完婚。

少爷不愿意。

而要逃避这所有所有的一切，最好的办法就是，这次任务，让他再也回不去。

什么叫再也回不去？

死亡。

蒋渊敢肯定，这一次，顾言痕若是出任务，他求生的欲望绝对不会强烈。

此消彼长，他会很危险。

蒋渊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

会议是各抒己见的地方，顾言痕位置再高，也不能独断，有了反对的声音，就要予以重视。

于是顾言痕冷眼看过去：

“理由。”

接触到顾言痕的眼神，蒋渊条件反射想打一个哆嗦，但那股冲动被他压了下去，硬着头皮道：

“少帅，您一个人去太危险了。”

顾言痕完全不为所动。

“因为查不到对方所在窝点，这次的行动只能是埋伏，如果人多引发他们的怀疑，功亏一篑不说，说不定还会加快他们步入帝都的进程。潜伏这方面，你觉得，除了本少，还有更好的人选吗？”

原本蒋渊的话是有很多人附和的，单枪匹马，确实是很危险，顾言痕是未来总帅的唯一继承人，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军区必定会经历一次大的动、荡。

但是顾言痕的话一出，持反对意见的人纷纷闭嘴。

的确，这次的任务，对潜伏和伪装的要求极高，在这方面，放眼整个军区，顾言痕敢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蒋渊抿紧了唇，没有说话。

不反驳，就是默认不再反对。

于是顾言痕收回视线，下了最后通牒：

“事情就这么决……”

话还没说完，蒋渊就腾地一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右手四指并拢置于太阳穴旁，以一个极为标准的军礼，目视前方，坚定且大声道：

“蒋渊自请跟随少帅执行此次任务，若少帅不予批准，则蒋渊对此提议誓死反对！”

这话一出，整个会议室都惊了，嗯，也静了。

或许一般人听到这句话，心里没什么波澜，甚至会觉得这话没什么。

这一定是不了解C国军区制度的人。

在C国军区，有一项制度，类似于古早时代的“死谏”，也就是蒋渊口中的“誓死反对”。

“誓死反对”，是C国高级军官所拥有的一项独特的权利。

就是当上级有过任何一项极端错误的决策，其任下的任何一名高级军官，都有权以这四个字来一票否决。

代价是，提出“誓死反对”的人，除了自身要献出生命外，在其死后，会剥夺他一生获得的所有荣誉和称号，不算殉职，没有抚恤，甚至相应的，自己身为军人而给家庭带来的所有福利，全部停止。

代价巨大，但效果也是立竿见影。

在对方生命结束那一刻，其上级决策，不管什么理由，必须终止。

这个制度自建立以来，只有当年C国开国之时，两位元老用过，蒋渊，是第三人。

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一群人会这么震惊了。

但比起当初人家两位元老的为了家国天下而舍身忘我的胸襟，蒋渊这个，显得有些莫名其妙了。

顾言痕眯起眼睛，视线紧紧地盯着蒋渊，“你确定？”

蒋渊因为顾言痕的视线，额角在下意识地冒冷汗，但他依旧回答得铿锵有力：

“是！”

会议室再一次陷入寂静。

顾言痕一直没有说话，旁人也一直没敢插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顾言痕收回视线：

“三天后的行动，由我和蒋渊一同执行，散会。”

扔下这句话，顾言痕率先站起身，提步走出会议室，全程没再看蒋渊一眼。

会议室众人面面相觑，最后相继起身，出门之前都走到蒋渊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也不知道是敬佩于他的勇敢，还是在祝他任务好运。

或许两者都有。

蒋渊却是无心去猜众人的想法的。

他此刻只觉得自己手脚冰凉。

因为方才，在顾言痕和他的对视中，蒋渊明显从顾言痕的眼神里，看到了明显的……失望。

是该失望的。

“誓死反对”这四个字，只有一次机会。

不是执行的机会只有一次，而是出口的机会只有一次。

毕竟谁要是天天在嘴边挂着“誓死反对”四个字威胁领导，那还得了？

可是如今，这唯一的一次机会，被蒋渊就这么轻易地用掉了，既不为国，也不为民。

待所有人离去，会议室只剩下蒋渊一个人的时候，他才颓然坐下，嘴角泛起苦笑。

失望就失望吧，他不后悔。

他知道少帅对自己给予厚望，但是要让蒋渊眼睁睁地看着他去送死，他做不到。

尽管蒋渊知道，顾言痕若是要自寻死路，机会绝不止有这一次，可他能阻止的机会，却是再也没有了。

但是，蒋渊长出一口气，就这样吧。

就像顾言痕一样，尽到自己所有的努力，如果最后还是没能成功，好歹还能骗一骗自己——

我尽力了。

想到这，蒋渊内心的慌乱和凉意退了不少。

事情已定，多说无益。

想了想，为了以防万一，蒋渊还是回去打了一个电话。

“谷先生，我知道您现在很忙，但还是有一个请求。”

“如果可以，请您三天之内赶往S市军区，我家少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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