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三十余里,沿着大江向南。
天高云淡,碧波万里。我们正是顺风,速度自然很快。此时遥望身后,岸边的人都变成了蚂蚁,已经看不清楚了。
如此,追兵一时半会儿是赶不上来的。
到这时,我已经看了他良久,却还没有与他相认。
我的样子,比起三年前那个仓皇羸弱的瘦小子,有了很大的改变,所以他一时也没有认出我来。
“主人,请节哀。”
茅燊在一旁出言劝慰。
眼泪风干,他的面容憔悴,雕像般的脸上,竟没有什么恨意,而是……像活死人一般,萎靡。
死了阿虞,留下了她的剑。
后来他手中一直在用的这柄剑,正是自己女人的遗物。
这柄剑,狭长雪亮,寒气逼人,一看就很犀利。剑身柔韧有弹性,可以做腰带缠在腰间,很便于携带,正是江湖上只有闻名,未曾见过的“绕指柔”。
此剑,名字也很唯美,名曰“霐渊”。
单看此剑,也知道死去的这个叫阿虞的女人,本来是个高手了。
哎,可惜、可惜。还这么年轻,长得还这般明艳动人,尤其一双眼睛,柔情似水。
再走了一会儿,他默默捡起这柄剑来,举在头顶,迎着明晃晃的刺眼阳光,眯眼看了一会儿,嘴里淡淡说了一声:“来日方长。”
到此时,他的身上才渐渐恢复了几分往日那阴森的杀气。
不得不承认,像他这种杀气凛然的人,这种曾经杀人如麻的魔鬼,纵使处在最落魄、最狼狈的境地,也不是一般人能对付得了的。
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和足够强大的实力,最好不要轻易冒险尝试。
因为挑衅他就等于是找死。
没事千万别惹他。
这一点,我早就明白,但我的伯父不认识他,所以并不明白。
我的这个伯父,正是彼年的“法章和尚”。
不错,我们这条“渔船”也并不是真正纯粹打渔的船。而是一条黑船。
说穿了,现在的我们也是强盗。
为了活下去,我和伯父自两年前来到这里后,就不再安分当良民了。我们现在做的是拦路抢劫、谋财害命的勾当。
只不过我们拦的是水路,不是旱路而已。
我们的老大,正是此间水匪的头领,扬子江方圆几百里范围内有大名,唤作“截江鬼”阎旺。
听听,名字威猛不?阎旺,与阎王同音,只差一个字。
我的伯父“法章和尚”也不是盏省油的灯,他现在是阎旺手下的得力干将之一,这两年来在江面上不知谋害了多少过往客人,手里也是血债累累。也有个挺吓人的外号,叫“捣浪蛟”王猛。
但我知道,以伯父这点微末武功,遇到像他和茅燊这样的高手,无异于以卵击石。
所以,在船行到大江中央,伯父即将示意我准备动手时,我提前与他二人相认了。并告诉伯父,他就是我曾经的救命恩人,大名鼎鼎的戚千总。
当我说清楚了他们的身份后,我看见伯父的脸色由白变红,由红变绿,显然他吃惊不小,片刻间内心经历了无数复杂的斗争。
最后,伯父还是恭恭敬敬地向他们行了一礼,并叫我从船舱里取出酒来,好生款待。
“好小子,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他看着我的眼神里放出了明亮的光彩:“我就说嘛,你是个人才。这回,竟是你救了我。”
寒暄了几句,我问他为何会这样,他恨恨道:“这个官场,比江湖更加残酷,阉党逼得我没有活路呀!”
“该死的朝廷!”茅燊也在一旁愤然:“我们这些出生入死的人,竟然会是这样的下场!”
吃过几杯酒,渐渐有了力气,他两个脸上恢复了不少往日的威风。
此时看看船舱地上这女人的尸体,我问道:“这是……嫂夫人吗?”
“她是阿虞。”
他淡淡回答了这四个字,神情又开始难过起来。
“休整一日,你我找几个帮手,杀回去,一定要报这个仇!”他看向茅燊,咬牙切齿,斩钉截铁道。
“可是,现在就剩下我们两个了……”茅燊道:“骁骑营的人全都阵亡了,我们要寻找帮手,可能得往苏州绕路。”
“咳咳、咳咳咳咳!”听到这句话,戚长卫剧烈咳嗽起来,剧烈到,后来他“哇!”地喷了一口鲜血出来。
“主人!”
“没事!”
他伸手拦住要过来搀扶的茅燊,示意无碍。
良久,他才平复呼吸,抬手擦净了嘴角的血迹,眼神冰冷,决然道:“就算只有我们两个,也要杀了这阉狗!否则,我死不瞑目!”
“请问,你们说的阉狗是谁?”我忍不住好奇。
“东厂太监裴刻蔼!”茅燊答道:“这厮忘恩负义,不仅辜负了我们曾经的支持帮助,现在还要反过来把我们赶尽杀绝!”
“呵呵,可悲。”戚长卫脸色又惨白起来,道:“自古以来,走狗的下场都是可悲的。”
“主人……何必这么说,轻贱自己。”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