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第三日傍晚，夜幕降临。

这小村子十分贫穷，经过十年的灾害，村子里的房子早就塌的七七八八，只剩一堆碎瓦石块。

他们撤离时因为时间太赶，发电机落在了小洋房的仓库里。

大聪带着一队兄弟搜了一天，只找到一些能用的蜡烛和些许衣物。

有了蜡烛，再从附近的树林里捡些干燥的树枝做成篝火堆，勉强足够充当晚上的照明。

段玄被莫理放了出来，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

他眼睛红肿，表情茫然，像是没有着陆点的孤鸟，小拇指缠着厚厚的绷带，上面沁着血渍。

段玄盯着不远处和其他人聊天的莫理，眼眸晦涩。

不久前柴房里发生的一切像是噩梦一般，从天堂到地狱也不过如此。

他猜测，她应该是被核辐射激发出了类似于记忆读取的能力。

他明明从未介绍过自己在现实的情况，她却知道的一清二楚，并因此相信了他是无辜的。

段玄在那一刻就像是池底的一滩污泥，最难看的一面被印在那双漂亮的浅灰色眼眸里。

这放在之前视完美人设如命的他，一定会生气、愤怒、羞耻、焦虑。

现在，他却恍然觉得心头一片轻松，像是吐出了陈年郁气。

这时，段玄感受到周围传来的恶意目光。

他循着目光看过去，发现是其他凛风帮的兄弟们。

段玄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莫理，心里像是镇定了几分。

他低下头无视周围的目光，兀自盯着自己完好的右手，五指时不时张开合上，像是在品味之前奇异的感觉。

莫理正在给一部分兄弟解释并排除段玄的嫌疑，等大头大聪回来，他们也会转告。

她讲了半天嗓子都干了，站在原地思忖片刻，决定今晚让段玄在自己房间的地上打地铺。

如果放任他在外面睡，有极大的可能他会在夜晚黑灯瞎火的情况下被打闷棍。

第四日清早，风平浪静。

没有了定位器，杀戮小队总算没有再找到他们，他们有足够的时间休养生息。

等伤好了，他们会再次回到市中心的酒吧据点，那里才是凛风帮最为熟悉的家园。

莫理吃罢早饭就躺在树下的椅子上休息。

她的感冒又加重了，出现了轻微的鼻塞咳嗽，好几个兄弟好像也被她传染，多多少少出现了些症状，但都没有她的情况那么明显。

大头和大聪一大早就带着一帮兄弟出去搜寻物资，他们这次打算去远一些的地方瞧瞧。

段玄拿着一件外套走过来，小心翼翼地盖在莫理的身上，随后挨着椅子坐在地上。

这时，一个兄弟端着一碟红色的汤过来。

他看也不看段玄，把汤放在莫理脚边，轻轻喊了一声：“莫姐。”

莫理睁开眼坐起来，接过他递过来的一根细毛笔。

“画哪。”

“……”

段玄在接收到送汤的兄弟怒视的目光，才反应过来她在跟自己说话。

他的眼神不敢直接和莫理对视，颇有些不知所措：“什么？”

送汤的兄弟没好气道：“给你画帮徽你要不要？！”

“要要要！”

段玄连忙应声。

他下意识偷瞄了一眼莫理锁骨上的红色狮子头，随后立刻移开视线。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低声喃喃了一句：“锁骨吧。”

莫理弯腰亲自蘸了红汤给段玄画。

这红色的汤汁是一种变异植物的汁液，无色无味，显色度很不错，干了后无论搓澡还是用沐浴露搓洗都不褪色。

凛风帮的所有成员都是用这种汁液画的。

不幸的是，专门负责画狮子头的兄弟在昨天牺牲了，其余人都是些糙汉子，连棵树都不会画，就只能是莫理亲自来。

留守在家的兄弟们听见通风报信的小子说莫姐要亲手给那叛徒画帮徽，纷纷赶过来围观。

他们一边看一边嘴里小声咒骂，用嫉妒怨恨的目光瞪着段玄，那表情像是要直接吃了他。

段玄却全然不知，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奇妙的状态。

他闭着眼睛感受细细的笔尖在锁骨上带起的麻意，微凉的液体沾上皮肤的触感。

呼吸渐渐急促，心跳的像是要蹦出来，额头也冒出豆大的汗珠。

当视野处于黑暗之中，段玄会情不自禁的想起柴房里令人心悸的恐惧。

但此时，他不再感受到孤独和害怕。

面前人打在脖颈间微热的鼻息和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就是最好的安抚。

不过那味道里还掺了点酒精的味道。

她真是一点也不听话，大头明明禁止她喝酒直到感冒痊愈。

段玄的脑子里下意识冒出这么一个想法，随后便有些怔住。

他太清楚自己现在的状态是因为什么了，也突然明白了关小小为什么会在影院游戏结束后，回到现实出柜。

莫理是一个足够特殊且拥有自己独特魅力的npc。

她就像是一块被尘土掩埋的琼玉，无论蒙在上面的灰尘有多厚，总会有人发现她的价值和美丽。

段玄再一次后悔没有在影院那场游戏的末尾留下，和关小小一起击杀附身在莫理身上的邪祟。

不，他应该后悔自己在公车上没有第一时间和身为女老师的莫理接触，这样落在关小小脸上的唇印就一定是属于他。

段玄悔到肠子都青了。

但现在一切都不晚。

如果他从现在开始变得强大，他也能像关小小一样，在一个又一个的游戏里与莫理进行一次又一次的相遇。

他可以用一次比一次完美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

轮回游戏总是给她分配凄惨的身世，那他就会在进入游戏的第一时间找到她，保护她。

“好了。”

莫理直起身，把笔丢进地上的碟子里。

段玄缓缓睁开眼，找了一面缺了口的镜子对准锁骨。

脖子上的汁液还未干透，赤红色的狮子眉眼带着粼粼的杀气，栩栩如生。

和莫理身上的如出一辙，凶猛，威武。

段玄紧紧捏着镜子的边缘，镜面里映着赤红色的狮子和身边人完美的侧脸。

他凝视着镜子，眼神里带着难言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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