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贵君倒也是个狠人。

行刑的人一刀刀落下，他愣是咬紧了牙关，没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他明白女皇说那句话的意思，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

他浑浑噩噩活了这么多年，临死，反倒头脑清明起来。

他以一己之力，搅动朝堂风云，搅得前朝后宫不得安生。

生生搅得两个原本幸福的家庭妻离子散，七零八落。

他早就该死了！

他承认他是个懦夫。

至死，他不敢到带给他光亮的女人面前求证，是否对他有一丝喜欢？

也许答案早就在他心里。

他只是不愿意接受罢了。

现在她不在了，他也没有再活下去的支撑了。

只希望下辈子，她别再碰上他这个疯子，好好过完自己的一生。

现在，他要赎罪，为他做过的那些丧尽天良的事买单。

在场之人，除了凤鸣，无一不恨他入骨。

他越是凄惨，他们越解恨，这样，凤鸣和忠勇侯府的处境就会好上一点儿。

所以，他一定要咬牙挺着……

几个孩子在行刑前就被带了出去。

他的身上，已没有一块好肉，他所在的地方，鲜血染红了地面，一直到行刑之人割到三千三百五十七刀，他才惨白着脸咽下最后一口气。

凤鸣眼睁睁看着父君被母皇下令千刀万剐，血染威远侯夫人灵堂，身体一片片支离破碎……

他被侍卫按压着，不能过去。

他唯有磕头求情，然而，尽管他磕得头破血流，也没有一个人理会他。

他们看他的目光，就像是在看着什么脏东西。

父君虽然对别人坏，但对他一直是极好的。

他眼睁睁看着父君咽下最后一口气，被听令扔去乱葬岗。

他心口一痛，张口喷出一口血，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再醒来已是傍晚。

昏暗的灯光晕染在窗棂上，泛起点点光芒。

他眼珠子转了转，呆滞的目光停留到熟悉的帐帘上。

他，回府了。

白天的一幕幕走马灯般从他眼前掠过。

他多希望那只是他做的一场噩梦，醒来，他仍是那个表面乖顺，实则行事张扬的二皇子。

可是，额前和膝盖上的痛意不断地提醒他，那不是梦！

也不知舅舅和表哥怎么样了。

他们突然被抄家流放，也不知有没有出发？

全身上下酸痛不已，他挣扎着坐起身，“来人！”

一张嘴，嗓子里像是被一把沙砾磨砺着，刀割样痛。

他也被自己沙哑的嗓音吓了一跳。

他自以为用了很大的力气，其实发出的声音也只有自己才能勉强听见。

这会儿，他有点恨他的父君了。

父君的心上人死了，他发疯，就拉上他和忠勇侯府一起陪葬，将他们多年谋划毁于一旦。

这让他如何甘心？

他咬牙拉响了床帐边垂落的绳子。

他要知道忠勇侯府怎么样了？大表哥有没有逃出来？

……

夜色渐渐消退，天边露出一抹淡淡的晨光。

远处，不知哪里传来一声爆竹响，打破了这大年初二早上的宁静。

渐渐地，城里陆续传来喧闹声。

“吱呀～吱呀～吱呀～”

随着厚重的城门被几个守城的士兵打开，远远行来几辆囚车。

当先囚车上是个年约半百的中年人。

他面容憔悴，头发散乱而蓬松，眼神中充满绝望，仿佛一夜之间老去了许多。

来人正是忠勇侯林琅，林贵君的大哥，曾经仗着林贵君的势，野心勃勃。

一夕林贵君倒台，侯府也被夺爵抄家流放，昔日的光鲜与尊荣，如今只剩下满身的尘埃和斑驳。

肩上沉重的枷锁压得他抬不起头。

他奋力支棱起脑袋，向城门口望去，希望能见到外甥的身影，若是那样，情况还不算太糟糕。

是的，林琰进了宫，生的孩子冠上了皇家的姓，就算不得是他林家的子孙了，不能称凤鸣为侄子，只能称其为外甥。

他的长子在抄家的兵丁进府的前一刻，就逃了出去。

现在只要确认外甥不要受到太大影响，林家就还有希望。

他眼前一亮，看到了！

凤鸣拢在一袭黑色大氅里，全身上下只露出他那双桃花眼，正怔怔地看着他们。

看到他，凤鸣往前走了一步，他立刻皱眉，露出不赞同的神色，艰难地摇了摇头。

凤鸣听话地站住了，没有再上前。

视线在后面的几辆囚车上扫过，没有发现大表哥林文炀，眼眸微微亮起。

凤鸣身边的内侍上前，塞给押解的差役一个大大的荷包，拜托他们路上照顾着些。

领头的差役不动声色快速将荷包收进袖子里，满脸堆笑地应下。

他们就负责将犯人按时押送到地方，其它事也不与他们相关。

刚刚塞荷包的人明显是个内侍，不用想，一定是二皇子府上的。

只要二皇子好好的，忠勇侯府的人未尝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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