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昉不知道自己进入幻觉中已经过了多久。准确说,是自己的意识在这里待了多久。
每次进入幻境后,所感知到的时间流逝速度与现实世界截然不同。在幻觉中有时感觉过了几个月乃至数年的漫长时光,但苏醒过来后又会发现实际上最多只过去了几个小时。
这样巨大的时间和空间跨度让孟昉一直很不习惯,有时候醒过来时甚至会分不清哪里是幻觉、哪里才是现实。而在幻觉中同样存在视觉和听觉更是进一步模糊了虚拟和现实之间的界限。
幸好,绝大多数时候幻觉中的场景都在宇宙和外星球,孟昉也没傻到会认为自己就生活在太空中。从幻境中解脱出来后,只需稍作适应就能恢复正常。
但是这次陷入幻觉的时间,似乎有点太长了。
她又目睹了一场战争。
在一望无垠的平原上,两支军队展开了激烈的交战。进攻方派出的坦克和士兵如同汹涌的潮水般猛烈冲击着他们的敌人,然而也正如潮水撞击大坝一样遭到防守方顽强的抵抗,攻势受挫。战场上尸横遍野,如同月球表面般坑坑洼洼。
在巨大的损失下,进攻方的军队只能停下脚步,挖掘了大量工事和壕沟与敌人对峙。
这片昔日绿意盎然的广阔农田,如今已不见农夫耕耘、作物生长的景象,取而代之的是饱受战火摧残的荒芜与苍凉。放眼望去,那一条条纵横交错的壕沟仿若大地撕裂的疮疤,其间穿梭着一个个头戴钢盔的身影。孟昉恍惚间觉得,这些在壕沟中蠕动的士兵仿佛正是在伤口上啃噬的蛆虫,加剧着大地的痛楚。
即便是身处离地面数十米高的视角,孟昉似乎也能捕捉到空气中弥漫的混杂气息——那是硝烟、泥土和血肉交织的味道,浓烈到令人作呕。
平原之上,无数坦克和装甲车的残骸遍布各处,有的深深嵌入土壤,仅露出部分躯壳;有的则因爆炸而严重损毁,面目全非。它们宛如一块块沉重的钢铁墓碑,见证并悼念着那数不胜数的正在腐朽或已暴露白骨的死难者。
即便战争惨烈至此,进攻方也始终没有放弃。时不时就会有装甲车或者卡车载着十几个士兵最大限度的逼近敌方阵地,等到这十几个炮灰倒在了敌人密集的火网或者被炮弹炸飞后,知晓了对方火力点的进攻方就会使用自己的远程火力对那些工事和火炮挨个点名。
在这样以人命为代价的日拱一卒中,战线慢慢开始移动了。
而防守方也很快察觉到了敌人的意图,于是也不再暴露自己的固定火力点,只依靠更加灵活的、带有遥控武器站的吉普车或者无人机来消灭这些靠肉身侦察的炮灰。
如此一来,战线再度僵持。
孟昉觉得非常无聊,她即看不懂,也对人类之间的窝里斗没有一点兴趣,与其让自己看战争,还不如看看宇宙。虽然学习理科是被母亲强迫的,但天体物理已经是她在诸多理科项目中最感兴趣的那个了。
不知过去了多少个日夜的某天清晨,在长达两个多小时的猛烈炮击后,进攻方突然倾巢而出,阵地内和阵地后方的部队全部扑向了敌人的防线。
突如其来的异变让百无聊赖的孟昉打起了精神,同时又有些疑惑。虽然自己对军事一窍不通,但在被迫现场观看了这么久的战争后,她多少也能揣摩出一点东西。
至少在她的认知中,现代战争绝不会像电影中那样采取人海战术,因为在强大火力的压制下,这种做法只会导致无谓的伤亡。尤其是考虑到这片战场地形开阔,平原地貌使得任何武器的威力都能得到最大程度的发挥。孟昉曾亲眼目睹,一枚炮弹落下,顷刻间十几个人的肢体残片就被抛向空中,画面惨烈至极。
但是,进攻方现在就是在送人头。
部队如密集的蚁群般浩浩荡荡地朝着防守方的防线推进,其间交织穿插着坦克、装甲车以及各类军用卡车,甚至还能见到若干民用车辆混杂其中。
似乎被出其不意的攻击所震慑,防守方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始反击,而此时进攻方的先头部队距离他们的防线就只剩下数百米的距离了。
凶猛的炮火还击开始了,一枚枚炮弹和一架架无人机接连不断地落在人潮当中,人们的惊呼和惨叫声还未溢出喉咙便被炽热的冲击波所吞噬。巨大的爆炸声夹杂着碎石、泥土和人体残肢碎片四处飞溅,血色和尘埃在空中共舞。硝烟翻滚腾空,气浪如狂风般席卷着平原,将那些生命的残片无情地抛向空中又重重跌落。
虽然防守方担心误伤己方,只炮击了敌人的中后段队伍,但不代表那些冲在最前方的士兵就能幸免于难。
随着疾风骤雨般的“哒哒哒”声响,固定掩体的重机枪开火了。一颗颗子弹无情地穿透、击碎肉体,尖叫、哭喊和身体倒地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有人倒在血泊之中,有的人似是失去理智般的挣扎起身却再度被密集的弹雨击中,更多的人在生存本能的驱使下拼命寻找掩体,却在这片空旷的原野上无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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