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婶是最先被吓到的，她拉着杨小八往后退了一步，拍了拍被吓得狂跳的心口，死命地瞪着杨元宝。

她就知道，杨小八的这位三叔从来就不是什么正常人！动不动就发狂，所以她是半点不乐意自己的儿子跟他走得太近！本来杨小八脑袋就是榆木疙瘩，还要往这堆木头里凑，再加上一个终日神智不清的三叔，那下辈子，下下辈子也不可能考中秀才！

杨小八却似乎并不害怕这样的杨元宝，他挣开了杨大婶的手，蹲在杨元宝面前，轻轻唤了一声，“三叔，你怎么了？”

杨元宝抬起一双猩红的眸，盯着杨小八看了片刻，半晌才认出来眼前的人是谁，眼中的狂乱稍褪，恢复了一丝清明，“小八？”

“嗯，三叔。”杨小八老气横秋地抬手揉了揉杨元宝的头，就像杨元宝平日里对他那般，“三叔，你是不是又没有灵感了？”

杨小八显然是最了解杨元宝的人。

三叔杨元宝不止一次告诉他，木雕融合了石刻、绘画、泥塑等各方面的技术，但在动手创作之前，也是需要灵感的。

他们通常需要先画出图纸样式，再在木头或树根上凿出这件作品的大致轮廓，所需要的毅力与灵活性，并不是任何一个人都能端得起这碗饭的。

而若缺了灵感，哪怕是面对一块上好的木料，脑中却空无一物，也是无法轻易下刀的。

而杨元宝此时的状态就与以往暂时失去灵思灵感时的状态一样，杨小八并不是第一回见到。

杨元宝眼里又闪过一抹痛苦，又抱起头语无伦次地低喃，“不，不是灵感，不是灵感的问题……”

杨大婶一把将杨小八拉回自己身边，“你三叔他疯了，小八你别靠太近！”

纪五福忍不住好奇了，“他怎么了？”

杨大婶笑得有些不自然，“我这个小叔子啊，自小喜欢跟那些木头竹子打交道，这么多年了，都走火入魔了……”

纪五福颔首，“果真是大师风范。”

杨大婶：“……”

算了，贵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接下来纪五福又掏出一绽碎银，“杨大婶，麻烦你了。”

杨大婶接过碎银，淡淡一笑，胸有成竹：“交给我了，纪姑娘。”

说罢，将碎银收入囊中，推了推杨小八，“小八，问清楚你三叔怎么了。”

纪五福第一次见到杨小八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腼腆而欢喜，“嗯！”

然后他就又在杨元宝面前蹲了下来，像哄小孩儿似的：“三叔，你吃饭了没有？”

杨元宝迷茫地抬起头来，“不知道哇。”

杨小八又道：“三叔我饿了。”

杨元宝闻言点了点头，“小八饿了，那三叔去给小八做饭吃。”

杨小八“嗯”了一声又追加了一句：“小八要吃三叔做的炒鸡蛋。”

杨元宝眼里有了些暖意，“三叔记得，小八最喜欢三叔做的炒鸡蛋了，就连莲儿也……”

忽地话一顿，七尺男儿竟直直流下泪来，“莲儿……”

杨小八见他这样，也跟着难过起来，竟也语带哽咽，“三、三叔，莲儿姐姐她怎么了？”

杨元宝忽地站了起来，拉着杨小八进了里屋。

“小八！”杨大婶紧张地跟了进去，纪五福与武强都一头雾水地对看一眼，也跟了过去。

屋里光线昏暗，窗紧闭着，地上散落了一地的木头，还有一地的酒坛，散发出阵阵霉味与酒味混杂的难闻气味。

杨元宝拿出一个红色包袱来，放在桌上，温柔地抚了抚，像深情地抚着爱人的脸，“小八，你的莲儿姐姐，在这……”

杨小八仍不懂：“嗯？在哪？三叔，莲儿姐姐在哪呢？”

杨元宝解开那红色包袱，眼里柔情似是能滴出水来：“她在这儿呢。”

包袱解上，放在最上面的，正是一只骷髅头——

杨大婶只觉毛骨悚然！

她吓得浑身发抖！还未反应过来，她的身体已经迅速上前将小八抢了回来，愤慨的声音颤抖着且高亢得扭曲：“杨元宝！你这是在干什么！”

杨小八还是个孩子！他，他他给杨小八看这晦气东西！

实在是受够了杨元宝的疯癫，她胸臆之中一股怨气难平，再也无心顾及纪五福的存在，冲了上去直朝杨元宝的脸上抓去——

“你这个疯子，我跟你拼了！”

一阵鸡飞狗跳。

...

...

不大会儿功夫，杨元宝的脸上已经被杨大婶抓出好几条血痕，本来没挽好的发髻更是在杨大婶的抓挠下披散了下来，但他却不痛不痒地抱着那堆骸骨，失神地坐在地上，任由杨大婶推搡着，踢打着，辱骂着。

杨小八抱着杨大婶的腿，想要借此拉住杨大婶，一会儿哭喊着“娘，不要打三叔”，一会儿又哭喊着“呜呜，莲儿姐姐……”

武强最见不得别人打架了，当惯了和事佬的他当仁不让地上前帮着杨小八一起将杨大婶拉住。

纪五福揉了揉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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