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眉兄，你就半点也不担心吗？”
没想到，一眉却云淡风轻地笑了笑，“早在三年前我就该死了，如今我又多活了三年，还是赚了呀。”
纪五福愣了愣，他居然说得好有道理。
一眉见她难得呆傻的模样，更乐了，“人活在世上，哪有不会死的呢？三年前我有一邻居，得知我患了不治之症，明里暗里不知说了我多少坏话。”
无非就是什么短命鬼啊，不可过于靠近，免得那病染了人，晦气什么什么的。
“可后来呢？我活下来了，他却因为失足掉落山崖，反倒还死我前头了。”
纪五福心里有些沉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生死有命，何况我还多活了三年呀！”他依然是得感激当年那位赠药的神医。
纪五福仍缄默着。
因为她发现自己居然开始怀疑自己……
三年多前，这些人——李小蝶得了鬼面疮，杨大婶是咯血病，一眉脑中瘤，乌拉乌恐水症。至于村长家，之前她不知道，如今也知道了他们体内早就埋着毒，那是长久以来吃了太多有毒的紫河车所带来的毒。
而白家村的李狗蛋与白喜妹她没有见过，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但照这样看来，多半也是身怀绝症，时日无多。
一眉说得没错，他们，早该死了。就算当年没死，也苟延残喘不了三年这么久。
所以，苍耳子救了他们是事实……是事实啊。
她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一个不应该犯的错误。
药粉能将他们体内的病毒压制下来三年，三年后药效过去，病毒再次爆发开来，这根本不奇怪。
她猜得到苍耳子是想要拿这些人做试验，所以她拼了命地去阻拦，不想他们得了个尸骨无存惨死的下场，却从不考虑一下，她要是真拦下了这些人，接下来又当如何？
她能救他们吗？
不能。
鬼面疮无药可治，最坏的结果只能是与病共存，但也活得痛苦。
咯血病不但是绝症，还极易传染给他人，一个人能传遍一个村。
脑中瘤若到了喝药也无法将它击散排出的情况，除了剖开脑袋取瘤，也硬实没有更好的办法。再说，就算剖开脑袋，病者存活的机率也不超过一成。
乌拉乌的恐水症只怕当时已经开始发作，但及时喝下了药粉，才得以延命。
而巴扎……巴扎是唯一一个与他们不一样的，也是她最不担心的一个，因为巴扎当时并未身患绝症，只是难产罢了。
“一眉兄。”脑子里乱糟糟的，自己给不了自己答案，因此她选择问当事人，“若三年前救你的人，三年后要你的命——”
“那我给他便是。”一眉毫不犹豫地道。有什么不能给的呢？本来就是人家无偿赠送的寿命，现在需要收回去而已呀。
“可，可他或许能再帮你延三年的命呢？”纪五福急切地道。
“可他为什么要帮我呢？”一眉反问道。
纪五福想也不想地道，“医者父母心，救死扶伤是……”
“这是谁规定的呢？”一眉道。
纪五福：“……”
她答不上来。
苍耳子真是一位神医吗？大家都不过因为尊敬他，所以才这样称呼他罢了。
他，从来没说过自己是医者。若他是使毒的呢？
还有，就算他真的是医者，可谁又规定他必须救下所有的人，令他们无病无痛，甚至延年益寿呢？
他从没欠他们的……
纪五福一点一点地蹲了下来，抱着脑袋，纠结不已。她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什么奇怪的魔障之中。
一直静立一旁的易夫人将二人的对话全听进去了，虽听得不太懂，但大概也猜出了什么情况，“那，不然找那个要把一眉的命收回去的人商量下？”
纪五福闷闷地摇头，“那人一直躲在暗里，不会出来见我的。”
易夫人：“你试过了吗？”
纪五福猛地抬头！
...
...
对，她要见他。
一直以来，她知道他的存在，他也是知道自己的存在的，只是避而不见罢了。
可若是她先提出来，要见苍耳子一面呢？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他愿不愿意！
告别了一眉，又对易夫人许下承诺，他日定必再回易家村帮她一忙，纪五福飞快地回到纪家。
裁了好几张白色的破布，上面写上字，再跑到厨房去拿了几根竹竿，一个简单的小白旗就做好了。
上书几个大字：“恳求见苍前辈一面。”
自古白旗就有着投降的含义，原因有二。第一，因为远古时期只有白布，而不像现在有染布坊，可以染出许许多多不同颜色的布料，白布是最易取得的布料，在黑夜中也最显眼。
第二，向敌人献出白布，则代表了接受将我方军旗画上对方的图腾，以示臣服。
所以，她这应该算是很有诚意了。
将几面小白旗稍作整理，她连水都没赶上喝一口，又匆匆地出了门，来到了之前救下巴扎的那个悬崖底下。
在几处显眼的地方插上小白旗后，她又朝空无一人的山谷喊了起来，“晚辈纪五福，求见苍前辈！”
一连喊了三声，这才带着满心忐忑离去。
而在她离去不久，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从桃树旁的石壁处伸了出来。
...
...
“她要见我？”苍耳子难得愣了愣，旋即又笑起来，“也好。”
纪家的人，果然不孬。
白杨皱起眉头，“不知道她见主公是为了什么。会不会是想让主公高抬贵手，放了她那些朋友？”
“应该不止。”苍耳子用指关节在桌面上敲了敲，状似思索，“她应该是来问我要一个答案的。”
“答案？主公是说……”
“对。既然她想知道这一切，那就告诉她吧。”苍耳子道，饮下面前那杯冷茶，心情甚好，含笑着离开。
那抹笑，刺痛了白杨的双眼。她低头不语，心里的酸意再次无法抑止。
纪五福想见主公，主公就答应见她，没有犹豫，不考虑后果。
是不是她想让主公放弃这几个人，主公也会答应？她让主公放弃研制红骨，主公也会答应？
要天上的星星月亮，主公也要摘下来给她吗！
白杨紧抿着唇，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一点一点地吃下去。
凉透了胃，也凉透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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