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皇后轻轻的合上了这幅画卷，也用长长的睫毛合上了自己的心事，她的面容一如平常雍容大气，只是神色略带一些遗憾，过了一会，便从高挺鼻尖中缓缓的涌出一声叹息。

朝阳此时正从天边升起，一大片不知名的植物叶子将地上铺满了斑驳的碎金，风一吹，碎金就跟着一起微微晃动。

白千灯被侍女带着来到了偏殿，这边刚刚跪下想要请安，就被金皇后唤了起来。

金皇后向前走了两步，面无表情的抬了抬自己的脸，向一殿的侍从们下达了命令:“你们都先下去吧”。

眼看着一贯侍女施了礼，静悄悄的鱼贯而出，白千灯心中的疑惑也越来越被放大。

金皇后走向前，用一双看不出什么波动的眼睛盯着她，只说了一句：“跟我来”。便微微的拉着白千灯的手，二人一前一后来到了殿中房间的深处。

偏殿的风格亦如其他宫殿一般金荣华贵，满目的大理玉石的地板，微微的散发着月牙白的细光，让整个房间看起来非常清傲。

禁郑没有冬天，所以大理玉石地板在宫殿中是最多使用，玉石微凉，能消暑热，衬的这殿中有几分明朗，若是有阳光撒下来，玉石光滑的平面便会让人横生几分如坠天空之境的错觉。

这殿中唯有寥寥几样装饰，青白的瓷瓶虽然衬的这殿中高雅，却不及二皇子殿中摆放的瓷瓶名贵。

只见房间的桌子上已经被挪走了所有的器物，平常贯用的糕点茶具都被侍女取走，只有一卷人物的肖像画此时却摊开安静的放在了桌子上。

这肖像画不是平常尺寸，如今摊开了竟将整个桌子的桌面铺的满满的，白千灯顺着这幅画认认真真的端详，只见雪白的宣纸上正活灵活现的描绘出两位男儿坚逸的脸。

他们不止双方的五官不同，气质迥异，服饰上也能分出每个人的区别，右侧的男子一身青素的布衣，眉眼笑的开怀。左侧男子身上穿的则是满绣的衣料，手中还执了一把折扇，是富贵公子的打扮。

绘制此图的人用了很大的心思，这画中二人不止神情细腻，风采斐然，更是须发根根跃然纸上，让人觉得这画中人活灵活现，得了合适的机缘，便能从虚空中走出，再现昔日的容光。

而这画中二人相同的是，从这二人看向彼此的眼神中，仿佛都没有在意过对方是如何装扮，而是真诚相交，对面的人不论地位如何都是自己的知己，两人同立于这画上，竟使这画卷渺渺，整体有几分莫名的恣意和善。

“好孩子，你看看这右侧的布衣男子，可有一些熟悉？”

金皇后一边看向画卷，一边在一旁温柔的提醒她。

白千灯认认真真的对着这位布衣少年看了几眼，只觉得这画中人的眉眼甚是熟悉，且风度不俗，可是就是想不起来自己在何处见过。

金皇后看了白千灯一眼，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好孩子，你是不是姓白？”

白千灯从善如流的说：“是”。

金皇后温柔的问到：“东盛皇室姓萧，为何你自称自己姓白?”

白千灯微微一笑，嘴角带着一些苦涩：“我是东盛贤妃之女，母亲被派去突随为质，从我出生便在突随的国土，我没有皇家玉碟，便跟我母亲的姓白。”

“不过，东盛的皇帝已经在二皇子入汤城的前三个月，昭告皇室，封我为元曦公主，萧元曦”。

金皇后点了点头，认同了她的话，又马向白千灯扔出了一个新的问题：“那东盛前任的兵马大将军白立，你可有耳闻？”

为何这禁郑的皇后会主动寻问东盛一名普通将军的情况，这个问题也让白千灯很是不理解，却也乖乖的解释道：“我的母亲就是白将军的女儿”。

金皇后向前走了一步，两人同在一旁的莲花台上坐下，她口中的声音温柔又清婉，向白千灯讲述了一个并不怎么遥远的故事。

年少的布衣初出茅庐，不更时事，不知从何处修了一身的好武艺，独自一人游历四方，一路锄强扶弱看遍了山山水水，直到来到了两国边境。

边境苦寒，所以少有人去，布衣神情肃穆，又带几分无奈，一腔愁闷无解正郁结在自己的心头，却在这个时候碰到了一位与自己志趣相投的年轻人。

二人相见恨晚，这位富家公子便将其请入自己府中，日日把酒对饮，相聊甚欢，一时马蹄得意，共携手，同去归。

这二人有一日到一小镇休息，却见流寇土匪轮番打劫小镇，不止伤人财物，还害人性命，流出的殷殷热血凝固了漠北的黄沙。

男儿血性以起，便立志要扶危救国，平定战乱，清除土匪，还无辜百姓一个自由自在的安全之地。

二人便在尸骸横生的客栈中分了手，脚下踩着由百姓的鲜血暂时凝固的黄沙，临行时相对一笑，饮下了碗中烈酒，发誓他日若能再见，必定亦如当下时光，随后，二人便在漫天长风扬起的黄沙中各寻前程去了。

布衣回到京都，投身军营，将一身好武艺发挥的淋漓至尽，成为了一国大将，二十年后，二人终于相见，却是在两方对战的战场上。

布衣如今已经成为了一国猛将，富家公子却在机缘巧合之下登基成为了一国皇帝，二人再见面，虽心志相同，仍旧不减当年，到底是战线无法一统，竟生出几分嫌隙来。

战火一旦拉开，便注定死伤无数，将军家中如今已有妻儿，幼女更是日日望穿秋水等他回家，有了亲情的牵挂，他也不忍心白白看别人的儿子无辜送死，便立即向敌国皇帝，曾经的挚友修书一封，请他念及生灵大义和往日情意，止锚休战。

皇帝拿到信后看了许久，神情哀哀，立即下了命令，大军撤出都台，并发誓自他后辈三代人不再攻打将军的国土。

金皇后的一双眼睛定定的看向画卷，眼神中对这画中的富家公子有许多的景仰:“父亲一生都在感叹，所谓忠臣良将，不能与治世良臣同理家国，共赴盛世，是他此生最大的遗憾。”

她眼睛中包裹着更浓烈的情绪，竟然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去摸一摸画中人的面颊，指尖触摸到宣纸的表面，这才反应过来。

她转过脸，对白千灯说道:“你的祖父白立就是这故事中的布衣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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