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霜华身在后殿时的思维被那甜腻的香味渲染的一片迷蒙，如今在曾衫的话下，又像是被无意间拨开了一层碍眼的迷雾。

他张了张口，意图想要在别的地方寻找突破口:“曾大人博学，可知那左相大人究竟是怎么，这其中可有隐情？“

曾衫摇摇头，眼里透出几丝孤寂：“并无隐情，此事我也知之甚少，殿下，左相如今已经去世，内阁对于殿下才是重中之重，是关系到整个东盛神经中枢的大事”。

曾衫的眼神眺望在外面的街道上，平民不知君王事，这些朴实的民众依旧熙熙攘攘的安于一隅，叫卖着，说笑着，给这困兽一般的汤城增添了几分真实的烟火气。

“殿下，人心经不起磋磨，臣最怕的就是如同廖左相一般，等不及贤德成为一方之主，就已经埋骨黄泉了”。

他说完又呵呵的笑了两声，似乎是嫌弃自己刚刚的话太矫情，又恢复成了平日的腔调，摇头晃脑的说到：“殿下，臣现在的书法练的还不错，是尽得惠果大师的精髓啊，以后辞官回乡，说不定还能用这字画赚钱养家呢”。

可惜平时那副潇洒调笑的姿态只在此时发挥了一个皮毛，自己的眼里又不伦不类的掺杂着两种感情，一时间这伪装出来的潇洒气度只剩一个空壳子，既然在这即勉强又悲伤的气氛活生生的渲染出一丝心酸。

萧霜华望着窗外叫卖声此起彼伏的街道，眼里似乎有些绝望，只觉得这东盛已然变成了一座大山，压的他心口都沉甸甸的发疼，这万家灯火处，竟然没有一丝温柔乡是属于自己的。

马车行驶的速度很快，曾衫下了马车，隔着重重车木向萧霜华施礼，马蹄纵起的时候掀起了一片淡淡的腥味，他的声音如同泣血的鸟儿，字字含着血泪喊道：“殿下~“

萧霜华在马车里闭上眼睛，只觉得自己胸腔里痛苦的似乎要落下泪来。

曾衫呆立在府门前，似乎将自己化成了一栋雕像，眼神中灼灼的神采都化作了空洞，直到被一双柔软的手向他握来，才慢慢的恢复自己的神态。

脑子里的血液开始运转，原来是自家的夫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的身边，一双美目如同四月的桃花，含着透亮又温柔的情谊让人忍不住心头一暖。

曾夫人伸手捋了捋袖间的长袍，伸手抓住他僵硬的手，温情脉脉的说道：“夫君又是何必呢？”

“夫君，四皇子是真正的君子，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可以看出来，没有任何一个皇子或者臣子会心甘情愿的冒着生命之危去他国边界商议休战，若是举国安宁四皇子必定是开创盛世的君子，可是如今这是天下分崩的乱世，乱世里，能成就起来的不是炽热肝胆的英雄，而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枭雄”。

曾衫伸出自己的手抓住夫人的手，用自己的大掌扣在对方的手上，满腹疑虑的说道：“那这东盛真的要让大皇子来继承吗？如果是大皇子的话，他一向昏庸好色，交给他恐怕就是灭国的前兆了”。

曾夫人淡蓝色的衣角化成了温柔的笑意：“夫君错了，大皇子不能被称之为枭雄，只能说是权高位重的小人，他眼皮子这样肤浅，全靠身边的谋士才得以上位，心智不坚，意志不定，目的不纯之人未必就能走到最后，一味逞勇斗狠只能一时，不可能一世”。

曾衫抓住了夫人的手握了两下，一边向前走一边步幅沉重的说到:“那我东盛岂不是要落入深渊？”

曾夫人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温和的提示到:“夫君还忘记了一个人”。

“谁？”

“元曦公主，这东盛如果还能有人改变四皇子的话，也许就只有她。”

曾衫不理解的扭头，看向自己的夫人，紧握的手却没有松开：“元曦公主不过是一个没有母家支撑的公主罢了，又不得宠爱”。

曾夫人淡淡一笑:“这人与人情谊浓时，可翻江倒海，元曦公主为了四皇子定能助其开辟一条路来，她出身低微，却又是名家出身，又在这权位周边辗转多时，早就练就了一身不择手段的本事，只有她才能被称为枭雄“。

曾夫人眼中如有朝霞涌动，掀起翻云覆雨的巨大浪潮，似乎是看到了最为直接的前景：“夫君若不相信，且等这看吧”。

曾衫被自家夫人的情绪感染，抓住她的手宠溺的笑道：“好，都听你的，夫人说的都对”。

“就你嘴甜”曾夫人抬手轻点了一下他的额头：“快来吃饭了，我去唤爱青来吃饭，也不知这个混小子又去哪里玩了”。

曾夫人的眼光可谓狠辣，能够剥开重重云雾，直击每个人的内心，曾衫一边坐在桌边握着自己的衣袖，脑子里开始飞快的盘算起来。

平时的模样在外人看来已经习惯了，可曾衫也不得不在这皇位更迭的节骨眼上犯酸，他既不想将自己卷入党附的阵营，又不愿意浑浑噩噩出卖本心的效忠于愚笨。

这读书人的心之所求，便是渴望能得一明主，共理天下，成就佳话，纵使是曾衫，也无不同。

可惜，曾衫明明白白的知道一切，还是像一个孩子，如同看到了阳光下飞扬的炫彩泡沫，总是忍不住想要伸手抓一抓。

消息是瞒不住的，更何况是血脉相连的父子，廖云奇自从跟随萧霜华一起回到了汤城，便被直接关到了四皇子府。

百年丞相廖府已经被抄家，而廖左相的尸身也被人安顿完毕，家家户户全部面有悲戚，廖云奇将自己关在殿里，独自一个人承受着失去亲人的苦痛。

直到莫连带着一卷书信强制踢开了殿门。

同样是受罚，莫连罚的是肉体，纵然自己还是没有找得到莫家杀害元曦公主的真正原因，却在据理力争下逼迫莫家家主暂时妥协。

莫家家主无法不暂时向他妥协，年轻一辈的孩子们本就人数稀少，如莫连这般优秀的，的确也是独树一帜的稀少。

想要在短时间找到一个如莫连一般的莫家继承人，这个几率实在是小的可怜。

莫连也是有伤在身，晚上的时候心事积蓄，全身的伤口处又疼的睡不着，自从在下属的手里取来了这封信，更加心绪不宁，早早的就来四皇子府找廖云奇。

谁知莫连趴在窗口门缝里好说歹说的劝了一个时辰，对方依旧死了一般寂静，又惊又怕，心里又实在是气不过，索性一脚就踢开了这梨花木的朱红色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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