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当日，太阳几乎就没露过脸。滂沱雨跟天漏了似的哗哗瓢泼，偶尔更炸个响雷，挨到傍晚时分依旧不肯停歇。

无论中秋想赏灯还是赏月，明显都得泡汤。

顾倩倩睡房里。

昆有根一声接一声地长吁短叹：

“完蛋没指望啦，今晚灯会说啥也开不成了！若朦胧小雨还有希望，贼老天早不下迟不下偏偏做节才来倒水，诚心欺负人！”

顾倩倩自然也期待灯会。

天下四大盛景：云雾海雨、魔域深渊夕阳、残剑锋日出、极乐宗灯。虽然此灯非彼灯，但终究产地相同。

云雾海观雨全家遭卷进去差点物理升天的情形依旧历历在目。亲身体验时再如何惊吓万分，事情过后扭头想想却也不失为一段精彩回忆。

但现在……

她注意力透过重重雨幕，集中于侧厅门前。

爸妈正在送人，送跬步阁的负责人那个伤了手指筋腱的张姓琴师出门去。雨大听不清大人聊的什么。

兴许是着急早日开展治疗，即便对顾倩倩的天赋再嫌弃张琴师依旧十分卖力地帮忙张罗延请名师，光他本人十天之内已上门三趟。

第一次来告知：

内门客卿中辅修音律的云鹤散人肯不计较资质收徒，但条件是只试教三月、先不涉及天魔舞相关内容，要求跟不上则自动退出、学资不返还。

老妈果断拒绝。

老爹更当面吐槽：“这教学生还是宰肥羊呢？”

挨宰是有心理准备肯定要挨宰的，谁叫自家成绩单满纸不及格？但必须保证被宰得有价值，毕竟钱不是大风刮回来的。

第二回：

老师人选换为内门某正规授业执事，学费翻了三番不止，所教内容包含初阶天魔舞。学多久没限定，一直不会便可一直学，只是死贵的学费却同样要一直交。

顾倩倩深怀疑这老师若是个贪的，岂非学到地老天荒去？就算她愿意，家里经济条件也撑不住。

老妈很有些心动，全家讨论过之后终究咬牙放弃。

张琴师今天这趟，不知又会提出什么别的选项？顾倩倩既期待又担忧，无论老师请谁，自家荷包终归免不了大出血。

有根跟着挤到窗边：

“那是帮你找音律老师的？”

“可能吧，八字还没一撇呢。”顾倩倩。

“你爹妈真好，我爸妈光说等以后筑基成功了自己到外面学。要是灵气生成中途出啥差错，他俩能直接把我扔了再养一个。”有根满眼羡慕，可能还带点妒忌。

“……”顾倩倩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啥好。好像说啥都不太对，像在显摆。

窗外光线暗、屋里没点灯，有根面颊上两道横向天然肌肉纹理明显。现在只是浅浅的凹槽，不笑、不说话时较浅，等年岁大了估计会形成猫须样的外扩皱褶。介乎于少年与孩童间的眼睛亮晶晶，打侧看像通透水晶配黑葡萄。

顾倩倩转过脖子复望向雨线，安慰：

“你想多了，我爸妈这么着急花钱找老师主要因为我这方面的天赋挺，嗯……挺普通，所以必须笨鸟先飞。”

有根也不知道听见了没，叹气：

“你家真好，有钱……前几天送来的大箱子里面都是贵重东西吧？是你爸还是你妈的？”拐弯抹角打探。

顾倩倩扁嘴，啧，暗暗懊恼自己方才瞬间同情心泛滥。此刻不必回头都知道他正眼珠子滴溜溜转，从窗旁翠玉风铃到桌上烧蓝水盅，再到蚊帐角悬挂的锦缎药香囊……这些都是从前没有、新从老妈杂物箱中翻出，被她拿来用的。

这熊孩子……怎么说呢，总让人上一秒同情下一秒厌恶。上不得台面的小心思、陋习忒多，年龄小掩盖手法幼稚蹩脚显露无疑。可当你觉得一眼看透嫌弃时却又往往发现他不过是个孩童，亦然或多或少透着童真、质朴。美好加低劣，蛮矛盾的。

送走客人天也渐渐黑下来，顾宝珊隔着院子喊女儿吃饭。

整排屋檐下皆有加宽突出部分充作连廊，各个房间之间侧身行走不怕雨大。

顾倩倩跑进饭厅，回头发现有根竟也跟了过来：

“你是不是没带伞？”

“那得拿把大的，这会儿雨不小。”在摆碗筷的顾宝珊放下餐具，帮忙找伞。

“阿姨，我先不回去，今天倩倩说他生日请我吃寿面来着。”有根昂脖子，声音又轻又亮。

哈？顾倩倩差点被口水呛到，几乎要脱口而出：我什么时候说过！

顾宝珊愣了愣，询问的眼神望女儿。

顾倩倩正要否认，认真稍回想……等等，自己好像、似乎、确实随便提过一嘴中秋节过生日，但根本没讲邀请他吃什么啊！

兴许是小孩子间对于邀请的定义比较宽泛？细细琢磨，她也不太敢咬定便是没请了。

杜旭抱着热气腾腾汤锅出来话听了半截，问有根：

“你来之前告诉你妈了吗？”

“告诉了！我说倩倩生日我在他家吃饭，我妈说好。”有根表情虽然放松，攥着拳头却不难看出仍藏着少许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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