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夫”之上,百丈高空。
戴嵋看着下方,没有看出根脚的三老,言语挑衅道:“师弟莫不是要依仗人多,与我这个师兄分个生死。”
“很多年前,我想要一个波澜壮阔的江湖;二十年前,我希望江湖不要是一潭死水;现在,我想看到的江湖,是少一些你这样的人,多一些有意思的人和事。”万楼缓缓道:“师傅临死前有句话说的很对,他老人家说,像戴嵋这种人是死不悔改,不如就真让他死了。当时的我,还觉得师傅太早盖棺定论,如今才知道,是他老人家看得通透。”
“师弟,你我兄弟叙旧,你能不能不要在我耳边提那个老家伙,本来不错的心情,都让你搅得糟糕至极。”戴嵋掏了掏耳朵,一脸不耐道。
万楼背后黝黑短刀无声颤鸣,瞬息之间,他的身影掠至更高处,他朗声道:“那便手底下见真章。”
戴嵋猖狂大笑,骨颊凹陷的脸变得愈加丑陋,“师弟,这么多年你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还在修老家伙说的什么刀意。若真那么厉害,老家伙当年也不会差点死在我手里。”
夜空之中,无任何前兆,两个身影刹那之间交替而过。
万楼屹立雨慧江旁的高山之巅,他的少年身影变作一个须发皆白,仿若高山傲立的巍峨身影,他平静凝视戴嵋,道:“养了这么几十年的刀意,用在你身上,真觉得不值,我还以为,将来出这一刀时,斩杀的便是神窍。”
老者话音落,一把攥住那柄“开天”,四面八方的气机瞬时被其牵引周遭,只见白须白发张狂乱舞,那柄“开天”由光芒黯淡,变为霞光万丈,映照的黑夜宛若白昼,形成一道通天光柱,他将开天缓缓举起,却并未落下,刀的意仍在凝聚,刀身四周,金紫电芒环绕。
须发皆白的老者声音悠悠:“都言我辈修行,入神窍,觅长生,羡慕不知存在与否的仙人。可我万楼修行偏偏不为那狗屁的长生,只为在江湖遇到有意思的人或事,心中有不平,便能尽情一刀,斩之。”
四面八方聚拢的刀意,已经引得下方精甲卫手中战刀脱手,尽皆飞入空中,围绕万楼旋转不停。
戴嵋瞳孔骤然一缩,盯着万楼手中刀汇聚而出的纯正刀意,意冲云霄的震撼一幕,心下心悸莫名。
戴嵋心思急转,言语激将道:“万楼,难道你真不惜一死,也要耗尽养蓄多年的刀意,只为杀师兄我。若是如此,你与师兄当年弑师,有何分别?”
万楼刀意蓄存不减,金紫电蛇围绕霞光巨柱,愈加骇人,对于戴嵋的诛心言语,充耳不闻。
刀将落。
戴嵋七八寸长的两撇白须犹如笔走龙蛇,忽的延伸出去,好似可无限增长,在其身畔画符缠绕。他的战意瞬间攀至顶点,乱糟糟的头发中,窜出一根剑形发簪,落入其手,刹那之间,发簪化为一柄细长白剑。
白剑出鞘,戴嵋随意一挥,远处矮山便被白剑所散发的冷冽剑气削去半个山头。
随之,那白剑悬停于戴嵋身前,剑身嗡鸣,旋转不停。白剑旋转中,不断有白芒裹挟紫霞缠绕其身,剑意无穷,似要一剑穿江裂海。
黑刀,白剑,一短,一长,两者隐有一争高低,争锋相对之意。
大战一触即发,两人心中皆明了,剑起刀落之时,便分生死。
却在这一刻,“宁夫”之上,昆仑奴带着秦恒拔地而起,落在须发皆白万楼的不远处。
秦恒与昆仑奴,万楼,戴嵋,三者瞬间互为犄角之势。
秦恒没有去看那面貌丑陋,一身剑意却势不可挡的戴嵋,只是看着老年万楼,眼眸深邃,不紧不慢道出一问。
“前辈,晚辈知道此时我不该阻拦,但大丈夫死则死矣,前辈所为,俨不能语值与不值,然而这世间道理有些浮于表面,有些则在人心,在晚辈看来这纯粹二字最难得,您今天若是身死道消,那就是不值。前辈以为呢?”
闻听此言,蓄势存意的老年万楼,一阵心神恍惚。
几息之后,只见一身刀意凝聚成实质的万楼,瞬间散尽周遭“势”与“意”,他哈哈大笑,身形恢复“少年”万楼。
“小子,好一个道理在人心,纯粹最难得。讲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老夫听了。”
与此同时,三位无梦大雪楼阁老瞬间将戴嵋围住。
戴嵋讥讽道:“师弟,最终还是要仗着人多欺负师兄我,这些年我本以为,你万楼还是那一根筋的臭脾气,不知变通。现在看来,是你活出了境界,越活越回去,哈哈哈哈哈……”
说着说着,戴嵋大笑起来。
万楼看向戴嵋,对于他耻笑的内中含义,不以为意,道:“戴嵋,不必强撑,想逃就逃吧。”
话落,戴嵋也围了上去。
四对一,因昆仑奴还要分神护着秦恒,所以空中的局面是四名化境巅峰,对一名半步神窍。
局势优劣,显而易见,这个半步,始终不是神窍,太多人入化境巅峰,遇不到那一线契机。
戴嵋果然没有让他们失望,片刻都未停留,身影一闪,遁出数百丈开外。
然后他站定空中,对那座山头喊道:“万楼,如此作为,不怕刀意有瑕?”
万楼笑道:“戴嵋,不知道刚才是谁心中有惧,露出破绽?若分生死,你觉得现在还有命说话?”
戴嵋目光微动,嘿嘿一笑,也无言语放下,飘然远去。
万楼看向秦恒,说道:“他没说话才是怒到极点,你小子小心了,只怕在他心里,你才是排在首位的必杀之人。”
秦恒一笑置之,心道:“终不是神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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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夫”之上,复归平静。
程明志打死五百名精甲卫,累瘫在甲板上,大口喘气。
船家老张将之前对待郑行的那张谄媚脸,又转向讨好秦恒。
秦恒一笑置之,没有与他们这些讨生活的人计较。
大局已定,船上客人尽皆躲回船舱,不敢露面。他们这些人是走也不敢走,逃又没胆,又惊又怕,坐立不安。
甲板上。
程菲芸眼睛骨碌碌一转,指向那权贵子弟七人,问道:“这些人怎么办?”
秦恒不假思索道:“杀了那领头两人,其余人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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