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恒刚回到房间没多大会儿,就听到门外传来不小的动静,先是一阵马蹄声,后又是一串细碎凌乱的脚步声。
“姑爷,小姐寻你过去。”一名仆役推门而入,言语听上去恭敬,可动作却无半点规矩可言。
这会儿连称谓都变了,秦恒不由对那丫头的行事谨慎高看一眼,然后又想了到自己,心中喟然叹道:“乱世屡薄冰。”
赫连府应该是没有议事堂之类的地方,秦恒跟着仆役来到院子,见到的是满院子的人,打眼一看,也就约莫五十来人的样子,便将这院子挤满,显得空间狭小。
秦恒是跟着仆役们站在一起的,并没有人示意他上前。
那中门“赫连长存”的匾额下,摆着三张椅子,两张茶几,此时椅子上已经坐着人。
两男一女。
中间一人,相貌堂堂,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体格健硕,唯有一双似鹰隼的眼睛,看上去有些违和。
此人一身北域男子的标准胡锦衫,只是要比赫连涵的看上去贵气太多。
秦恒有注意到,男子腰间玉带上镶嵌有十几颗玉珠。
而分坐两旁的男女,男的大约四十岁左右,相貌儒雅,穿着一身灰袍。女的颇有几分姿色,三十八九岁的年纪,眉宇间能清晰看到赫连涵的影子,头发盘起,戴着绑高帽。女人所穿,除了帽子是北域妇人的特色外,衣裳一样不是北域常见穿着,穿红挂绿。
秦恒随意瞥了一眼,便断定了三人身份。中间之人便是赫连氏族的少族长,先前赫连涵提到名字的赫连野粟。
而被人喧宾夺主的男人,应该就是只闻其名,却素未谋面的赫连府家主,赫连长国。
女人,应该就是刚刚才听到的那位夫人。
这一男一女,应该就是赫连涵的爹娘。
看过这三人,秦恒又往其他地方看去,赫连涵带着婢女廖娟站在几人身后不远,脑袋低着不知在想什么。
院中除了本府的仆役婢女外,另外还站着十几名,浑身上下透着浓浓肃杀气的配刀汉子。
秦恒一看,便知这十数人是刀口舔血的硬茬,即便不是战场厮杀的兵卒,也是好勇斗狠,手底下有几条人命的草莽。
秦恒四下张望时,猛然感觉到有两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他故作不知的来回巡视,最终找寻到那两道目光的出处。
赫连野粟,赫连涵。
赫连涵的目光只是一扫而过,半点痕迹都无法追寻。而那少族长,便是眯着眼睛,笑看着自己半晌。
前者的用意,秦恒大致能猜出一二,无非还是警告,强调。而后者的目光,秦恒竟然半点没有察觉到端倪,此人目光中既无敌意,也无透露出所想,让人捉摸不透。
中门前,赫连野粟给身边两个人,各斟一杯茶,笑盈盈道:“野粟多日未登门拜访伯父伯母,今日以茶代酒,给两位赔罪。”
赫连长国端杯轻摇,似不通人情世故,自顾自喝掉杯中茶,也没搭理那笑容渐渐僵在脸上的赫连野粟。
一旁的妇人满脸堆笑道:“哪里,少族长驾临鄙府,我与夫君倍感荣幸。”
赫连野粟端起的那杯茶,没沾口,又重新放回了茶几上。
妇人两只杏眼一打转,形象在一刹那变得端庄优雅,她两根手指轻捻茶杯,又道:“少族长几日未来府,我还以为是小女又惹您生气了。”
赫连野粟望着此时的妇人,眼中邪魅之色一闪而过,他脸上笑意温和,回头看了眼低着脑袋的赫连涵,然后又望着妇人,道:“谁说不是呢?真是小涵一事做得过分,惹我生气了。”
妇人明知故问道:“小女何事惹少族长不高兴?”
赫连长国忽然插话道:“少族长,你兴师动众到我府上来,我怎么瞧着像兴师问罪来了?”
院中很安静,几人言语,秦恒听得清清楚楚。
院中那十几人,在听到赫连长国的话,齐齐摸向腰后弯刀。
“怎么会呢?伯父误会了,他们都是我的随行侍卫。”赫连野粟笑意不减。
主子发话,十几人缓缓松手。
秦恒若有所思。
刚才赫连长国话音落,不仅赫连野粟带来的十几名侍卫有拔刀之意,自己身边的仆役及赫连府的护卫也有抽刀之意。这事儿就有意思了,并非是为了一个赫连涵那么简单,很有可能牵扯有其他的事。
再看之前赫连野粟与那妇人眉目传情的样子,莫不是冲关一怒为尊严?
秦恒这样想着,那中门前的几人,又起波澜,而这一次的对话,终于提到了自己。
赫连野粟笑道:“野粟听说,赫连府招了个上门姑爷,初听时,我是断然不信的,想我与小涵情投意合,又青梅竹马,小涵更是非我不嫁,怎会移情别恋。奈何,三人成虎,我只好亲自来看看,以辟谣言。”
在几人身后不远的赫连涵猛然抬头,一步就要上前,却被一旁的廖娟扯了扯袖子,见对方眼神中示意,赫连涵稍稍稳下心神,没有发作。
“那都是小女胡闹,故意想引起少族长注意,女孩子心思,少族长应该懂得。”妇人挑眉,丢给赫连野粟一个你懂的眼神。
赫连野粟笑容满面道:“原来如此。”
看这二人的模样,赫连涵实在是忍不住,近一年,两人的龌龊行径,她虽未亲眼目睹,可也有所耳闻,心底告诉自己不可信,可外界传的沸沸扬扬,光一个“不信”,能骗的了自己?
赫连涵直接甩开廖娟扯在自己袖子上的手,大步走到几人身前,“什么胡闹,我与秦郎情投意合,既有夫妻之名,也有夫妻之色。”
妇人陡然起身,反手一巴掌甩在赫连涵脸上,“胡言乱语”。
然后,妇人看着脸若寒霜的赫连野粟,笑意讨好道:“没有的事儿,那小子算哪根葱,小女至今还是黄花闺女……”
赫连长国猛然一拍椅把,那椅把在其一巴掌之下,顿时化为齑粉,赫连长国厉声喝道:“乌青花,住嘴。”
妇人脸色变幻,最终没有继续言语。
赫连野粟缓缓起身,轻轻拍着手,“好,很好,你这座赫连府威风大极了。”
然后,他一指秦恒,说道:“你是叫秦河吧?敢捷足先登老子的女人,好胆!”
门外骤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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