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阳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昨天还在摆弄墨斗线,今天却知道自己是“施暴者的后人”。他想起阿秀消散前说的“我死得冤”,突然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我去。”他的声音虽然抖,却异常坚定,“我爹欠的债,我来还。”
林婉儿看着他,突然握紧了腰间的破煞铃。铃铛冰凉,却让她莫名安心——不管是人的债,还是鬼的怨,总有要清的那天。
而那口古井里,铁链声越来越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正顺着井壁一点点爬上来。
子时的梆子敲到第三响时,血咒胡同的空气像凝住了,连风都不敢动。古井边站着五个人——李承道握着桃木剑,林婉儿攥着破煞铃,赵阳揣着那枚刻着“赵”字的铜钱,老周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王老爷则直挺挺地站着,手腕上的伤口还在渗血,滴在青石板上,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井里的铁链声已经停了。不是结束,是蓄力。
“师父,她……会出来吗?”赵阳的声音发紧,掌心的铜钱硌得生疼。他刚才偷偷看了卷宗最后一页,上面记着百年前第五个施暴者的结局——赵承业当年没被处死,是因为他偷偷给阿秀的家人送过药,可阿秀的血咒还是没放过他,三十岁那年手腕突然溃烂,活活疼死的。
李承道没回头,左眼的灰白色眼珠映着井口的黑雾:“血咒要的不是命,是‘认’。”他用桃木剑在地上画了个圈,把五人圈在里面,“等会儿不管看见什么,都别出圈。”
话音刚落,井里突然“咕咚”一声,像是有什么重物砸在了水面上。紧接着,黑雾开始翻涌,比前几晚浓了十倍,里面隐约浮出个影子——不是阿秀,是个穿官服的老头,脸被黑雾遮着,手里却举着个惊堂木,“啪”地一拍,声音震得人耳膜疼。
“光绪二十三年,血咒胡同凶案,升堂!”
赵阳浑身一哆嗦,这声音……跟卷宗里记载的当年主审官的声音一模一样!
黑雾里渐渐显出场景:王少爷带着四个跟班,把阿秀拖到古井边,银镯子被王少爷抢去,戴在自己腕上;李老三(钱老板的爷爷)按住阿秀的腿;老周的爷爷捆住她的手;赵阳的爷爷背过身,却没阻止;最后是王少爷,一脚把阿秀踹进井里,铁链“哗啦”锁上井口。
“不是的……我爷爷后来后悔了!”赵阳忍不住喊,他想起爹说过,爷爷晚年总在夜里哭,说对不起一个叫“阿秀”的姑娘。
黑雾里的赵承业突然转过头,脸慢慢清晰——竟和赵阳有七分像。他对着赵阳摇了摇头,然后走向井口,朝着井里磕了三个头,手腕突然开始溃烂,和卷宗里写的一模一样。
“啊!”老周发出一声惨叫。黑雾里他爷爷的影子正被铁链缠住,拖向井里,嘴里喊着“我错了”,可铁链越收越紧,最后连骨头都碎了。
王老爷的脸色比纸还白。他看着黑雾里自己爷爷的影子,那个抢了银镯子还得意洋洋的少爷,此刻正被阿秀的鬼魂追着打,银镯子在他腕上越收越紧,最后“咔嚓”一声,手腕断了。
“我认。”王老爷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他摘下自己腕上的玉镯,扔进井里,“当年王家抢了你的镯子,害了你的命,这玉镯是王家传家的,赔给你。”
玉镯掉进井里,没溅起水花,却让黑雾猛地一缩。
这时,阿秀的影子终于从井里浮出来。不再是腐烂的样子,也不是双丫髻的少女,是个穿着嫁衣的姑娘——她死的那天,原是要去相看人家的。她的目光扫过五人,最后落在赵阳身上。
“你的债,你爷爷已经还了。”阿秀的声音很轻,“他送的药,救了我姐姐的命。”
赵阳猛地抬头,眼眶发烫。原来爹没骗他,爷爷当年真的做过补救。
阿秀的目光转向老周:“你爷爷后来每年给我姐姐送米,我知道。”她又看向王老爷,“你肯认,肯赔,够了。”
最后,她看向井口的黑雾,那里还跪着柳月的影子——柳月被巡警带走时晕了过去,魂魄却被血咒勾来了。“月娘,我不恨了。”阿秀的声音带着释然,“你娘保管镯子,不是怕它吃人,是怕我被怨气困住,忘了自己是谁。”
柳月的影子哭了起来,像个孩子。
李承道突然抬手,桃木剑直指天空:“百年血咒,因怨而起,因认而解!今有王家还镯,赵家悔悟,周家赎罪,李家伏法,怨魂阿秀,可愿安息?”
阿秀的影子对着他深深一拜,又看了眼林婉儿,忽然笑了,像月光落在井水上:“婉儿姑娘,你的朋友……会安息的。”
林婉儿猛地一震。她想起三年前那个被霸凌致死的好友,临死前也问过“我的书呢”,可凶手至今没抓到。原来阿秀看懂了她腰间的破煞铃——那铃铛里,藏着她给好友烧的书灰。
“去吧。”林婉儿轻轻晃了晃铃铛,“别再回头了。”
阿秀的影子点了点头,化作点点荧光,飘向夜空。黑雾像被抽走了,露出清澈的月亮,井里的铁链声彻底消失,连那股铁锈味都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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