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最后粘着片槐叶,叶上用朱砂画着个小小的六指手印,旁边写着:“吾女婉儿,见此如见父。”
林婉儿的手抖得厉害,她终于明白母亲临终前为何死死攥着六指铜戒——那不是恐惧,是认亲的凭证。纸人张不是索命的厉鬼,是她素未谋面的父亲,他用二十年的怨气布下这局“纸钱引路”,不是为了复仇,是为了让她认出金印,认出自己的身世。
夕阳透过槐树叶照下来,将金印镀成暖黄色。李承道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化作点点金光融入金印中。赵阳捡起散落的桃木佛珠,发现每颗珠子上都刻着个“忍”字,最后一颗上还刻着日期,正是二十年前灭门案的那天。
“师父早就知道自己活不成。”赵阳的声音发哑,铜铃铛突然轻轻响了一声,像是在叹息。
林婉儿将金印抱在怀里,掌心贴着印底的小字。一阵风吹过,老槐树下的纸钱突然飞起,像群白色的蝴蝶,顺着来时的路往辰州府飘去。她知道,这些纸钱不是在引路,是在送冤魂回家。
只是她没看见,最后一张纸钱飘到观门口时,被风吹着转了个圈,红线的尽头,指向了赵阳腰间的铜铃铛——那铃铛内侧,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小的六指手印。
辰州府的暮色来得早,残阳把三清观的断墙染成血红色,像未干的血迹。林婉儿将镇魂金印揣进怀里,印身的温度透过衣襟渗进来,暖得像团跳动的火苗。赵阳蹲在老槐树下,正用布擦拭那串散了的桃木佛珠,珠子上的“忍”字被血浸得发暗,最后那颗刻着日期的珠子,缺口处卡着半片槐叶,叶纹里还缠着点红线。
“该走了。”林婉儿的声音有些哑,照尸镜的碎片被她用红线串成了吊坠,贴在胸口,与玉佩和金印撞在一起,发出细碎的响。她回头望了眼关门后的阴影,那里总像有个人影在晃,左手比出六指的形状,却在她细看时消散成烟。
赵阳“嗯”了一声,将佛珠揣进怀里,铜铃铛突然轻轻晃了晃,发出“叮”的一声轻响。他低头摆弄铃铛,指腹摸到内侧有块凸起,借着最后一点天光细看,竟是个小小的六指手印,印泥的颜色很新,像是刚拓上去的。
“这铃铛……”他刚要开口,林婉儿突然按住他的肩,示意他别说话。观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很慢,像是有人拖着什么重物在走,伴随着纸钱“沙沙”的摩擦声,与二十年前母亲临终前她在门外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
两人躲在断墙后,看见个穿粗布短打的老汉,背着个鼓鼓的麻袋,正往观里走。麻袋口露出半截黄纸,上面印着纸钱图案,与“纸钱引路”的样式分毫不差。老汉走到老槐树下,从麻袋里掏出些东西——是些崭新的纸人,每张纸人的脸都空着,脖颈处缠着红线,线尾坠着枚铜钱。
“张老爹,您又来送‘货’了?”老汉突然对着空气说话,声音里带着敬畏,“王乡绅虽说没了,但这观里的‘客人’还等着呢……”
林婉儿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张老爹是辰州府现在的扎纸匠,据说师承当年的纸人张,左手也是六指。她拽着赵阳往后缩,却不小心碰掉了块碎瓦,“哗啦”一声在寂静的废墟里格外刺耳。
老汉猛地回头,脸上的皱纹里嵌着泥灰,左眼是个空洞,黑洞洞地对着他们。“是……是掌门后人?”他突然跪了下去,麻袋里的纸人散落一地,每张空脸上瞬间浮现出人脸——正是二十年前三清观灭门的七个弟子,还有客栈少年和老仵作。
“纸人张的咒没破干净!”赵阳的铜铃铛剧烈地响起来,震得他虎口发麻。他看清那些纸人胸口都贴着张小黄符,符上的字迹与王乡绅(傀儡)用的“子母纸人咒”如出一辙,只是符尾多了个六指印。
林婉儿掏出镇魂金印,金光乍现时,纸人们突然发出凄厉的尖叫,纷纷往老汉身后躲。老汉却挺直了腰,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里面是本更旧的日记,纸页泛黄发脆,上面的字迹与纸人张的日记截然不同,更工整,带着股书卷气。
“这是……当年账房先生的真迹?”林婉儿翻开日记,里面记载着二十年前的另一个真相:三清观掌门并非王乡绅所杀,而是因发现“镇魂金印”能操控冤魂,想借此扩张势力,被纸人张和账房先生联手阻止。灭门的是被掌门蛊惑的外门弟子,账房先生为保金印,假意投靠,实则与纸人张设下“纸钱引路”的局,用假死掩盖真相。
“我爹不是凶手。”老汉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摘下左眼的眼罩,露出颗浑浊的假眼,“他是账房先生的儿子,当年被纸人张收养,学扎纸人是为了完成爹的遗愿——等真正能守住金印的人来,毁掉它。”
赵阳突然想起什么,拽出铜铃铛晃了晃,铃铛声里竟混着账房先生的声音:“金印是祸根,留着必遭大祸……”他这才明白,祖传的铜铃铛不仅能破幻,还能收录死者最后的声音,那六指手印是账房先生临死前拓上去的,为的就是提醒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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