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光微转，柯筑韵轻轻说道：“父亲可有派人找过房内？”

那桌子底下传来的不满的摩擦声愈发的打了，但依旧恰到好处的保持着一定的音量，只是恰巧传到柯筑韵的耳中而已。

柯勤却是愣了一愣，摇头说道：“房间内自不必找，门槛太高，那乌龟身躯如此笨重，自然是爬不进来的。”

看来这柯相国，果真是小看了那只乌龟。

柯筑韵若无其事的点点头，又缓缓问道：

“祖母最近过得可还好？”

对上女孩那沉静清亮的眸，柯勤再次一愣。

海氏一想吃斋念佛，清心寡欲，足不出户，就连大过年的时候也不和家人一起用膳。常年深居简出的祖母，对这几个女儿来说实在是一个若有似无的存在。就连自己最懂事的老二筑欣，也鲜少在人面前提祖母。

如今这老四是发了什么疯，居然巴巴的问起祖母来？

柯勤那双小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淡淡的看着柯筑韵，不知不觉便将双手背到了身后，沉默了许久，方缓缓说道：“你祖母前几日偶感风寒，我派了个忠仁堂的大夫去诊治，如今身体渐渐转好，每天吃几味药也就无碍了。”

相国那漆黑的眸子深不可测，闪烁着若有若无的试探的光，那大鼻子下的胡子一耸一耸，静静的看着柯筑韵，想看看女孩作何反应。

谁知道柯筑韵居然出奇的沉稳，那漂亮的桃花眼眨也不眨一下，在原地微微屈膝行了个礼，说道：“女儿也是近日从下人口中听到些风言风语，说是祖母的身体有所不适，心里竟然牵挂非常，还请父亲恩准前去探望。”

此时此刻，柯筑韵的内心并不平静。

她没想到自己运气竟然能如此好，刚想找个办法见见这相国府老太太，居然就碰上了老太太偶感风寒。孙女想见见病中的祖母，乃是人之常情，柯勤一向接受圣贤之书道德人伦的教育，不会不允。

那柯勤默默地看着柯筑韵，那小小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只见面前的女孩双眸平静如水，如同那麻木如顽石一般的面颊。

他低头半晌，若有所思，许久，抬起头来说道：“罢了，难为你一片孝心，明日上午老太太会在佛堂诵经祈福，你就去吧。

你祖母常年在院中待着，想必也十分寂寞，不会介意你去找她的。”

柯筑韵一愣，连忙原地行了个礼，“谢谢父亲准许。”

这相国府老太太自然是十分寂寞。

不然怎么会如此渴望一只会说话的鹩哥？

柯筑韵微微抬眼，看着相国正低着头，面无表情的摆弄着腰间的配饰，似乎并没有要赶她走的意思。

脑海中突然闪过今天上午发生的一个又一个画面，心不禁砰砰直跳了起来。

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身为一家之主，柯勤想撤走哪个丫鬟小厮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突然，女孩原地跪了下来。“女儿还有一事相求！”

柯勤淡淡的抬起头来看了柯筑韵一眼，不经意笑了一下，那小小的眼睛中骤然闪过一丝凌厉，“你今日要求还有些多。”

柯筑韵的心猛地一跳，突然，乌龟那悠悠苍老的声音又从书桌下传来：“别怕，这是这个男人独有的试探技巧，说下去，别犹豫！”

心里道了声感谢，柯筑韵定了定心神，抬头说道：“女儿的要求本来不多，只因为一年又一年积累了太久，方才如此繁杂。”

“哦？”柯勤饶有趣味的抬头，一面在身后的雕花木凳上坐了下来，双手懒懒的扶着椅子，问道：“那你说。”

读书之人，三日不见自当刮目相看。青春期的少女也是如此。

他没想到这丫头几日不见城府居然深成了这个样子。

要求本来不多，是在说她平日里乖巧，鲜少给他后宅添乱，默默无闻。一日又一日的堆积，难道不是在暗暗告诉自己，她平日里在后宅受了太多委屈，今日才忍不住一骨碌全部说出来了？

有趣，有趣。

只见柯筑韵抬头，轻声说道：“求父亲将女儿房中的茯苓送回母亲处。”

女孩的声音十分轻柔，甚至有些低沉，在这空旷的室内回荡，却坚决如铁，中气十足。

柯勤却是微微一愣：“茯苓？”

柯筑韵神情淡淡，原地再次给柯勤磕了个头，沉沉说道：“茯苓侍候不周，整日嚣扬跋扈，弄得浅云居鸡飞狗跳，女儿对她一忍再忍，说了无数次她依旧并无悔改之意。这种丫鬟，女儿养不起，还请父亲将茯苓送回母亲处。”

柯勤猛地一愣。

这番话，给他的信息却是太多了啊。

什么侍候不周，什么送回母亲处？

他怎么从来不知道李氏还给把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之一茯苓给了柯筑韵？柯筑韵的性格他最了解，从来是知书达理，甚至有些墨守成规，何以变得今天这样不堪入目，他自己也觉得非常奇怪。

难道这一切还都和夫人李氏有关么？

柯勤那浓密的眉毛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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