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年间,陇西有个叫“一碗泉”的村子。
村子得名于村口那口千年不枯的老井,井水清冽甘甜,养活了不知多少代人。
井边有块无字碑,光滑如镜,村里老人说,那是镇着井底东西的。
徐青山是村里唯一的画师,擅长描摹人像,尤其给逝者画遗容,笔触细腻,能画出三分活气。
这年开春,村里首富王老爷的独子害了急病,没挺过去。
王老爷悲痛欲绝,请徐青山去给儿子画最后一幅像,要画得像活着时一样。
徐青山带着画具去了王家。
灵堂阴冷,白烛摇曳。
棺椁敞着,王家少爷躺在里面,脸色青白,嘴唇却异样鲜红。
徐青山铺开宣纸,调好丹青,对着遗容细细勾勒。
画到眉眼时,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那双眼皮底下,眼珠子似乎……微微转动了一下。
徐青山手一抖,一滴墨汁落在宣纸上,洇开一小团。
他定了定神,凑近细看,王家少爷的眼睛紧闭着,并无异常。
许是烛光晃动看花了眼。
他稳住心神,继续作画。
画到嘴唇时,那股异样感又来了。
那鲜红的嘴唇,嘴角似乎向上弯了弯,像是在笑。
徐青山后背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
他猛地后退,打翻了颜料碟,五色混杂,污了刚画好的衣襟。
“徐画师,怎么了?”守灵的老管家疑惑地问。
“没……没事,手滑了。”徐青山强自镇定,重新铺纸。
这次他不敢再看遗容,只凭记忆和先前勾勒的线条,匆匆画完。
画成之后,王家少爷的面容栩栩如生,只是那笑意,无论如何也掩不住,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气。
王老爷看了画像,竟十分满意,说画出了儿子生前的顽皮神态,厚厚封了赏银。
徐青山拿着银子,心头却沉甸甸的,逃也似的离开了王家。
怪事就从这天夜里开始。
徐青山独居在村西的小院,院里有棵老槐树。
睡到半夜,他听见院子里有“沙沙”的响声,像是有人用指甲在挠门。
他提起油灯,抄起门栓,小心翼翼打开房门。
门外空无一人,只有月光清冷地洒在地上。
槐树的影子被拉得老长,枝桠乱舞,像无数只伸向他的手。
他松了口气,正要关门,眼角瞥见井台方向——村口那口“一碗泉”离他家不远。
井边似乎站着个人影,白衣飘飘,背对着他。
徐青山心里一紧,揉了揉眼睛。
人影不见了。
他以为又是眼花,回屋躺下,却再也睡不着。
恍惚间,他听见极细微的歌声,是个女声,幽幽咽咽,调子古老怪异,词句听不分明,像是从很深很远的地方飘上来。
歌声时断时续,仿佛贴着地面爬行,钻进他的耳朵里。
徐青山用被子蒙住头,那声音却像能穿透棉絮,直接响在脑仁深处。
直到鸡叫头遍,歌声才渐渐消失。
第二天,徐青山眼下乌青,精神萎靡。
他去井边打水,发现井台周围湿漉漉的,像是刚有人打过很多水,但水桶好好摆在旁边。
无字碑上,竟多了几道新鲜的划痕,弯弯曲曲,不像文字,倒像是……指甲抓出来的。
村里开始流传闲话,说王老爷的儿子死得蹊跷,怕是冲撞了井里的东西。
更有人说,前几天夜里,看见井口冒白气,有穿白衣的女人爬出来,在村里游荡。
徐青山听得心惊肉跳,想起那夜的歌声和白影。
他去拜访村里最年长的九叔公。
九叔公已经一百零三岁,耳聋眼花,但头脑还清楚,是村里活着的“典故”。
听完徐青山的描述,九叔公混浊的眼睛里闪过一道精光。
他让徐青山关紧门窗,才压低嘶哑的嗓子说:“那口井……不干净。不是井不干净,是井底连着的‘地方’不干净。”
“井底连着哪里?”徐青山问。
九叔公干瘪的嘴唇蠕动几下,吐出两个字:“阴驿。”
“阴驿?”
“就是……阴阳路上的歇脚站。不是给活人走的,是给那些没地方去、又不甘心走的‘东西’暂住的。”九叔公的声音像破风箱,“咱们村这口井,不知道啥时候成了个‘漏口’,井底的石缝,通着那驿站的墙角根儿。平日里井水镇着,碑石压着,倒也相安无事。但要是井水出了问题,或者镇物松动了……里面的东西,就能顺着水脉,一点点渗过来。”
“镇物?是无字碑?”
九叔公摇摇头:“碑是后立的,真正的镇物,在井底下,是修井时沉下去的一副‘金缕玉柙’,里头封着个有道行的方士遗蜕,用至阳刚气镇着阴驿的漏口。这事儿,一代只传村长一人,我是上一任村长,临死前才被告知。”
徐青山听得脊背发凉:“那现在……”
“现在怕是镇物出了岔子。”九叔公叹口气,“王家少爷暴毙,唇色鲜红,死后含笑,这是被相中了‘皮囊’!阴驿里的东西想上来,就得先找个合适的‘壳’。它们会先寄一缕‘阴气’在将死未死的人身上,等人断气,就借着那口残留的生气,把‘壳’撑起来,慢慢温养,等‘壳’养得差不多了,就能彻底住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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