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元朝至正年间,漠北草原上一个部落酋长的女儿,名叫其木格。
我们部落世代信奉萨满,有一面传了三百年的青铜镜,据说是先祖从雪山圣湖底捞出来的。
镜子叫“天眼”,能照见人的前世今生,也能预知祸福生死。
但部落里有个铁打的禁忌,全族老少都知道。
“女子不得独自照天眼。”
“更不可,在月圆之夜将血滴在镜面上。”
我十岁那年,偷偷溜进供奉天眼的毡帐。
我想知道,我将来会不会像阿妈一样,嫁给另一个部落的酋长,一辈子困在草原上。
帐里很暗,只有一盏长明灯。
天眼就挂在神龛上,蒙着黑绒布。
我踮脚扯下绒布。
镜子很大,椭圆形,边缘刻着古怪的符文,像蛇,又像文字。
镜面不是平的,微微凹陷,像一只睁开的眼睛。
我凑近看。
镜子里照出我的脸。
稚嫩,圆润,眼睛又黑又亮。
可看着看着,镜中的“我”忽然笑了。
嘴角咧开,越咧越大,露出森白的牙齿。
那不是我的表情!
我吓得后退,镜子却仿佛有吸力,拽着我的视线。
镜中的“我”慢慢变了。
脸拉长,皮肤变皱,眼角生出细纹。
变成了一张中年女人的脸。
我认得她。
是已经去世三年的祖母!
她盯着我,嘴唇翕动。
“其木格……快跑……”
“离开部落……永远别回来……”
然后,镜面泛起涟漪,祖母的脸消失了。
又出现一张脸。
更老,更陌生。
满脸皱纹,眼睛浑浊,可眼神锐利如鹰。
她张开嘴,没有声音,但我“听”见了。
“第十三代……终于等到了……”
什么第十三代?
我想问,帐外传来脚步声。
我慌忙盖上绒布,溜了出去。
那晚,我发了高烧,说明话。
梦里全是镜子里的那些脸,一张叠一张,层层叠叠,像无数人压在一起。
阿爸请来萨满婆婆。
萨满婆婆看了我一眼,脸色大变。
“她照了天眼。”
“不止照了。”萨满婆婆扒开我的眼皮,“她还被‘标记’了。”
“什么标记?”
萨满婆婆摇头,不肯多说,只在我额头画了一道符,又喂我喝下腥苦的药汁。
烧退了。
但我左肩胛骨上,多了一个淡红色的印记。
形状像一片雪花,又像一朵六瓣花。
萨满婆婆说,这是“镜印”。
被天眼选中的人,才会有这个印记。
“选中做什么?”
“献祭。”萨满婆婆眼神怜悯,“每三十年,天眼需要一次血祭。献祭者必须是族中女子,肩有镜印,生辰八字全阴。上一次献祭的,是你祖母的姐姐。下一次……”
她没说下去。
但我懂了。
下一次,是我。
那年我十六岁,到了议亲的年纪。
阿爸要把我嫁给东边塔塔尔部的酋长之子,换五百匹好马,五十头骆驼。
我不愿意。
那个男人比我大二十岁,死了三个妻子,据说都是暴毙。
成亲前夜,我逃了。
骑上最快的马,往南边跑。
我要去中原,去一个没有草原、没有部落、没有天眼的地方。
可我还没跑出百里,就被追上了。
不是阿爸的人。
是三个穿黑袍的女人。
她们骑着黑马,脸蒙在黑纱后面,只露出眼睛。
眼睛是灰白色的,像盲人,却准确无误地盯住了我。
“其木格,跟我们回去。”为首的女人开口,声音嘶哑。
“我不回去!”
“由不得你。”她一挥手,另外两个女人下马,朝我走来。
我拔刀反抗,可刀还没举起,就浑身僵住,动弹不得。
像被无形的绳子捆住了。
她们把我绑上马,带回部落。
但不是回我的家。
而是带到部落最北边的山谷里。
谷中有座石屋,孤零零立在那儿,像个巨大的坟墓。
石屋没有窗,只有一扇低矮的铁门。
门上刻着和天眼边缘一样的符文。
黑袍女人打开铁门,里面黑漆漆的,有股浓重的血腥味和药草味混合的怪味。
“进去。”她们推我。
“这是什么地方?”
“镜屋。”女人说,“未来三年,你住在这里。学习如何侍奉天眼。”
“我不学!放我出去!”
“不学,就得死。”女人摘下黑纱。
我看见了她的脸。
干枯如树皮,布满褐色的斑点,眼睛灰白无神。
可她的左肩胛骨位置,衣袍下微微隆起。
和我一样的镜印。
“我是上一代献祭者。”她摸了摸肩膀,“但我没死。我选择了另一条路——成为‘守镜人’,终生侍奉天眼,换得不死之身。”
“不死?”
“也不算活着。”她惨笑,“你看我,像活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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