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小花六岁生日那天,家开始对她眨眼睛。
不是人的眼睛,是墙上的裂纹。那道裂纹从天花板延伸到墙角,裂成三叉,像极了一只眯着的眼睛。袁小花第一次注意到它时,那只眼睛正在慢慢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眨了一下。
她揉了揉眼睛,再看。裂纹还是裂纹。
但晚上睡觉时,她听见墙壁在呼吸。
很轻很轻的起伏声,像巨大的肺在缓慢扩张收缩。她把手贴在墙上,能感觉到微弱的、有节奏的震动。咚咚,咚咚,和她的心跳不一样,更慢,更深沉。
“妈妈。”她钻进被窝,小声喊。
妈妈在隔壁房间应了一声:“怎么了小花?”
“墙在动。”
妈妈的笑声传过来:“傻孩子,墙怎么会动?快睡觉。”
袁小花闭紧眼睛,假装睡着。墙的呼吸声一直持续到后半夜,像摇篮曲,她竟然真的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她发现那只“眼睛”变了位置。
昨天还在床头正上方,今天挪到了门框旁边。裂纹的走向也变了,从三叉变成了四叉,更像一只睁大的眼睛。
“妈妈你看!”袁小花指着裂纹。
妈妈正在煎鸡蛋,头也不回:“老房子都这样,热胀冷缩。快洗脸吃饭。”
爸爸从卫生间出来,胡子上还挂着牙膏沫:“什么裂纹?哪呢?”
袁小花指向门框。
爸爸眯眼看了一会儿:“没有啊。小花,你是不是睡迷糊了?”
袁小花愣住了。她再看向门框,那只眼睛还在,清清楚楚的四道裂纹,甚至能看到“瞳孔”位置有个小黑点,像钉眼。
但爸爸走过去,手直接摸在墙上:“平整得很嘛。小孩子想象力真丰富。”
袁小花不说话了。她低头喝粥,粥很烫,她吹了吹。热气升起来,在空气中扭曲。透过热气,她看见整面墙的墙纸纹路都在微微蠕动,像无数条细小的蛇在爬。
她放下勺子。
“怎么不吃了?”妈妈问。
“不饿。”袁小花小声说。
那天她去幼儿园,一直心神不宁。画图画的是房子,她画着画着,给房子加上了眼睛、嘴巴,还有从窗户伸出来的舌头。老师看到了,皱起眉头:“小花,房子怎么会吃人呢?”
袁小花抬起头:“家会吃人。”
老师笑了:“家是保护人的,怎么会吃人?”
袁小花没解释。她不知道怎么解释墙在呼吸,裂纹在移动,墙纸在蠕动。说出来,大人只会笑。
放学回家,刚进楼道,她就听见了咀嚼声。
很轻,但很清晰。咯吱,咯吱,像在啃很硬的东西。声音从她家那扇门后面传出来。
她站在门口,不敢掏钥匙。
门自己开了。
妈妈站在门口,围着围裙:“愣着干嘛?进来啊。”
袁小花慢慢走进去。咀嚼声消失了。家里一切如常,电视开着,爸爸在看新闻。饭桌上已经摆好了菜,红烧肉的香味飘过来。
但她闻到另一股味道。
很淡,混在饭菜香里,像铁锈,又像放了很久的肉。
“洗手吃饭。”妈妈拍拍她的头。
袁小花洗完手,坐到饭桌前。她盯着那盘红烧肉。肉块油亮亮,冒着热气。但有一块肉的形状很奇怪,不像猪肉,更像……手指?
她揉了揉眼睛,再看。就是普通的红烧肉。
“快吃。”爸爸夹了一块到她碗里。
袁小花用筷子戳了戳肉,肉软软的,流出汤汁。她咬了一小口,味道正常。但她嚼的时候,又听到了咀嚼声。
不是她自己的咀嚼声。
是从地板下面传来的。
咯吱,咯吱,很有节奏。
“你们听。”她放下筷子。
爸爸妈妈都停下来。咀嚼声还在继续。
“什么?”爸爸侧耳听了听,“没声音啊。”
“有!在地板下面!”
妈妈笑了:“是邻居家在吃东西吧。快吃你的。”
袁小花低头吃饭,但每嚼一口,地板下的咀嚼声就同步一次。像在学她,又像在催促她。
那天晚上,她做了个梦。
梦见家活了。墙壁变成肉做的,地板变成舌头,天花板变成上颚。她被吞进去,在家的胃里,看见很多没消化完的东西:爸爸的眼镜,妈妈的发卡,还有她去年丢的那只拖鞋。
家对她说:“你是我的一部分了。”
她惊醒,浑身是汗。
月光从窗帘缝照进来,照亮了那只眼睛裂纹。裂纹又移动了,现在在她枕头正上方,直勾勾地“看”着她。
她抓起枕头,想扔过去。
裂纹突然张开,不是张开,是裂得更深了。从墙壁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一滴,两滴,滴在她被子上。
袁小花尖叫起来。
爸爸妈妈冲进来,开灯。
“怎么了小花?”
“墙流血了!”袁小花指着天花板。
爸爸抬头看,天花板干干净净,只有那只裂纹。但裂纹是干的,墙纸是米黄色的,哪里有什么血。
妈妈摸她的额头:“没发烧啊。做噩梦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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