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这出戏,不说江湖,不讲民间,单表一桩武周神龙年间,大明宫深殿里头,本宫——太平公主的亲姐姐,守寡十年的永泰公主,亲身历的诡事!
本宫李仙蕙,高宗皇帝亲孙女,中宗皇帝亲闺女,封号永泰。
十六岁嫁入武家,十七岁守寡,到今儿整十年。
十年呐!足够让一个娇滴滴的公主,变成满长安城闻名的疯婆子!
他们背地里都叫我“疯泰”,说我因为驸马武延基死得早,魔怔了。
说我日日抱着驸马的牌位在公主府游荡,说我把胭脂水粉全换成白的,说我半夜学猫叫。
放他娘的狗臭屁!
本宫没疯!
本宫是……是不得不装疯!
因为只有疯子,才能看见那些东西,还不被当成疯子弄死!
事情得从驸马死的那年说起。
武延基,我表哥,武承嗣的儿子,一个走路怕踩死蚂蚁、说话不敢高声的窝囊废。
可他死得一点儿都不窝囊。
腊月二十三,祭灶那夜,他死在了书房。
不是暴病,不是自戕。
是……被“写”死的。
我赶到的时候,书房门大敞着,烛火通明。
武延基直挺挺坐在书案后头,穿着朝服,戴着头冠,脸上还敷着白粉,抹着口脂,打扮得像个要登台的戏子!
他眼睛瞪得溜圆,嘴角却向上翘,扯出一个僵硬的、愉悦到极点的笑容。
双手平放在案上,掌心朝上。
而他的面前,摊着一本我从没见过的、封皮暗红似血的厚册子。
册子摊开的那页,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朱砂小字,字迹鲜红欲滴,仿佛刚刚写成。
可书房里,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人。
没有笔,没有砚。
只有一股子浓得化不开的、甜腻腻的异香,像把一百斤龙涎香和一百斤腐烂的牡丹花一起捣碎了,塞进你鼻子眼里!
我强忍着恶心凑近看。
武延基不是坐着,是被什么东西……钉在了椅子上。
七八根小指粗细、颜色乌黑、看不出材质的“钉子”,从他头顶百会穴、两边太阳穴、喉结、胸口膻中、肚脐……贯穿进去,把他牢牢固定在椅背上。
血顺着钉子边缘渗出来,极少,颜色发黑,凝成珠子,却不滴落。
而他那双平摊的手掌,掌心皮肉翻开,露出里面白森森的骨头。
骨头上,布满了更细密的、凹下去的刻痕。
那些刻痕的形状……和册子上朱砂字的笔画,一模一样!
他手心的骨头,被硬生生刻成了一页“书”!
我被这景象骇得魂飞魄散,尖叫都堵在喉咙里。
就在此时,那本摊开的血红色册子,无风自动,“哗啦啦”地翻了起来!
速度快得眼花缭乱!
翻动间,我瞥见无数页面上,都写满了不同的朱砂名字,有的墨迹陈旧发黑,有的鲜艳如新。
最后,册子停在了崭新的一页。
页首,两个淋漓的朱砂大字,刺痛了我的眼睛——武延基。
名字下面,小字记载着他的生辰八字,生平琐事,甚至有几件极其隐秘的、连我都不知道的阴私!
而在最末尾,添了一行新墨:“神龙元年腊月廿三,子时三刻,心甘情愿,献骨为笺,以奉《天髓》。”
字迹和武延基掌心骨头上的一模一样!
我浑身血液都凉了,连连后退,撞翻了门边的青铜仙鹤灯台。
灯油洒了一地,火苗“呼”地窜起。
火光映照下,我仿佛看见那册子封皮上,暗红色的纹路扭动了一下,像是有无数张细小的人脸在皮下游走、嘶嚎。
再定睛看,又只是花纹。
我没命地逃出了书房。
第二天,武家来人收尸,仵作验看,只说驸马突发心疾猝死,那些诡异的黑钉子和掌心的刻痕,竟无一人提及,仿佛他们根本看不见。
那本血红册子,也不翼而飞。
只有那股甜腻异香,在书房萦绕了三天三夜才散。
我吓破了胆,想进宫找父皇母后诉说。
可走到半路,就被皇祖母武则天身边的女官拦下了。
那女官姓上官,冷着一张脸,看我的眼神像看一只蝼蚁。
“公主殿下,”她声音平板无波,“驸马福薄,您节哀。太后有旨,此事到此为止。您若还想活着,还想保住您父皇的太子之位,今日所见,最好烂在肚子里。否则……”
她没说完,只是抬眼看了看大明宫的方向。
我懂了。
驸马的死,牵扯到宫里,牵扯到皇祖母。
我不能说,说了,可能下一个被“写”进册子的,就是我,或者我爹。
从那天起,我就“疯”了。
只有疯,才能合理地惧怕一切,怀疑一切,才能闭紧嘴巴,才能活下去。
我抱着驸马的牌位,因为它是我唯一能正大光明接触的、与他死亡有关的东西。
我涂白脸,穿素衣,因为任何鲜艳的颜色都会让我想起那晚的朱砂字和鲜血。
我半夜学猫叫,因为猫能看见人看不见的东西,我希望……它们能给我报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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