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余温尚在,宁越府的街巷里还飘着零星的爆竹残香,青石板路被晨露润得发亮。
甘棠隔壁的无逸斋终于褪去了岁末的清闲,当竹编门帘被轻轻掀开时,柳闻莺抱着稿纸进来直接带起了一阵清浅的风。
她的步子轻快地跨进门,乌发上还沾着点檐角落下的一点水花,不过她丝毫没有介意这一点小插曲,一双杏眼亮得像盛了晨光。
那不是对什么美好未来希冀的向往,只是她一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干的“坏事”就控制不住的兴奋。
廖掌柜正低头理着新到的典籍,听见动静抬眼,见是柳闻莺,便笑着招呼:“柳小娘子今日怎的有空来?”
说着,他的视线再次落在了柳闻莺怀中用油纸包着的物件,那东西他不陌生,是柳闻莺每次带过来的稿子。
果然,听见廖掌柜的话柳闻莺笑眯眯的上前,将稿纸递过去,说道:“廖掌柜,我不是来买,是来送的。”
说完,柳闻莺用指尖轻点封面那遒劲小楷写就的《梁祝》二字,继续道:“这是新的话本子~让廖掌柜你瞧瞧,能不能刊印。”
自从发现了柳家这话本子并不是柳致远写的之后,加上平日里和吴幼兰的接触之后,廖掌柜再怎么不可置信,这两年下来到了如今也不得不认清一个事实——
这话本子大概就是眼前这小丫头写的。
不过只是略受欢迎的话本子罢了,这市井之中能人异士那么多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够给他主子办事的。
比起关注柳闻莺,廖掌柜觉得他还是有必要督促督促魏影再和那柳明好好接触一番。
这样想着,廖掌柜接过稿纸时都还带着一点漫不经心,待他看清题目与开篇之后,他脸上的神情终于变了。
廖掌柜下意识抬眼,看向柳闻莺满是惊讶。
这丫头以往一直写的都是仙侠奇诡题材,字句间尽是缥缈仙气,今日这《梁祝》竟是换了全然不同的新路子。
“还请柳小娘子在此等候,我这便细读一会。”
“好的。”
柳闻莺乖巧应下,找了张靠窗的木桌坐下,又挑了本地理游志托着腮看了起来,时不时地她还朝着廖掌柜那边看过去,偷瞄对方细读的模样。
起初廖掌柜还只是静读,眉峰时而轻蹙时而舒展。
读到英台乔装求学时他只觉心下荒诞,女子竟然乔装成男子读书。
可是看着她与毫不知事的梁山伯草桥结拜,看见少女那心底自己都尚未不知的懵懂情感他的嘴角又忍不住弯了起来,只觉得小儿女之间这种奇妙的情感反应很是美妙。
可越往后读,廖掌柜的脊背便忍不住越发绷直起来,指尖攥着稿纸的力道渐重,及至读到山伯病逝、英台殉情,那浓墨重彩的悲戚漫开,连周遭的空气都似沉了几分。
柳闻莺瞧着廖掌柜的反应正觉有趣,却见廖掌柜猛地合上书稿。
他深吸口气抬手抹了把脸,将平日里接待客人文雅沉稳彻底抹去。
廖掌柜此刻眼眶泛红,终究是没忍住落下泪来。
他吸了吸鼻子,看向柳闻莺时眼中满是动容:“好一个《梁祝》!好一个生死相依!”
说罢,他不假思索道:“这刊印权我无逸斋要了!往日《仙剑》给的是八十两,这《梁祝》意境更深、共情更切,我给一百五十两,如何?”
柳闻莺眼底闪过惊喜,虽然高兴,但是她还道:“廖掌柜你这么说,显得仙剑系列很差似的~”
“哈哈哈,受众不同、受众不同。这《梁祝》一出,我怕是过不了多久那些勾栏瓦舍、伶人戏班里就该唱起来了。”
廖掌柜笑着,心里已经打算用最快的时间将《梁祝》放在各地无逸斋之中售卖。
柳闻莺听完也不再计较什么,点头应下之后廖掌柜当即就取来笔墨纸砚拟了契书,双方签字画押后,将三张五十两的银票递到她手中。
柳闻莺攥着契书与银银票笑着谢过廖掌柜便轻快地掀帘离去,留下廖掌柜独自捧着《梁祝》呆立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
“朱门对朱门,竹门对竹门。”
小声读着这一句时廖掌柜还是觉得心口发堵。
若是单纯从二人情感上看,这故事情感细腻感人肺腑,若是从另一个角度再看,同样也是戳人心窝——
就算科举做官,门第,依旧是个让上位者与下位者都感到了不适的东西。
廖掌柜想着又是没忍住轻叹一声,只觉这一百五十两花得着实值得。
···
开过年,丽泽书院内依旧书卷飘香,开学考的结果已张贴在照壁之上,柳致远挤在人群中细看,见自己的名次赫然依旧在前五,明日他便可以去乙班读书了。
柳致远对此眼底漾开笑意,与此同时身旁传来熟悉的招呼声,转头便见周晁与苏昀并肩而来,苏昀同柳致远一样,二人相视一笑,皆是难掩喜悦。
只有周晁难过的撇了撇嘴,尽管进了丽泽书院之后,他一路努力,成绩从丙班倒数到了如今中等偏上已经很是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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