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斯文鬼:“一个人变成了鬼,一直跟着一个人。”
他心里其实有了答案。
斯文鬼还是帮他说了出来,斯文鬼说:“我做鬼都不放过你。”
容小龙打了个哆嗦。
容小龙决定出门。
斯文鬼也跟着。
容小龙要去鸡鸣寺。制扇坊的师傅说过,皇帝把大部分南顺的孤品都供奉在鸡鸣寺里。他想去看看,还有就是鸡鸣寺有得道高僧,他也想去拜拜。关于后面那一点,他没和斯文鬼说。
鸡鸣寺是斯文鬼在金陵中无法进入的几个场所之一。
他在庙门口的一棵大树下问斯文鬼:“这怎么办呢?”
斯文鬼说:“你进去呗,我在这里等。”
“那你可别乱跑。若是不舒服,就走远些,不过也别走太远。”
“好的,”斯文鬼笑话他,“咱们这对话,听着像坊间书生写来骗小女孩儿的话本。”
容小龙唾他:“你倒是什么都知道。”
怎么就不知道你自己叫什么呢。
斯文鬼叫朱成良。字子游。淮城王的次子。前世子朱成华的亲弟弟。年幼多病,不事武功,只爱书画,对于淮城王府唯一的贡献就是生了一个非常争气的世孙。也因为这个孩子,朱成良才承继了世子的位置。
只是之后他仿佛卸下重任一般,搬出了王府,去了白塔寺礼佛。因为白塔寺和鸡鸣寺经常往来,所以鸡鸣寺中的禅师对于朱成良并不陌生。
他未曾梯度,五戒,为居士。
他甚至有了法号,凉安。
“为凉安居士抚顶收礼的是老衲的师伯,白塔寺的后堂。论辈分,他还是老衲的师弟。”
说这话的是诚安禅师,他是鸡鸣寺的监院,一开始容小龙还以为是个年轻的大和尚,结果闲聊两句,发现这位和尚自称老衲,才发现他原来已经五十岁了。容小龙暗自咋舌,这位大和尚若是和安逸侯爷站在一起,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差了辈分的呢。
诚安禅师说:“当时世子要在白塔寺出家,可是搅起一片风云。那个时候世孙刚满周岁,世子便与世子妃和离,脱下锦袍卸下华冠,一身素服棉鞋跪在了白塔寺的大堂,请求出家。”
“当时淮城那位王爷大怒,放出话来,天下佛寺,若是谁收此人,遇佛挡佛。”
容小龙眉毛一跳,说:“想必说的不是挡。”
诚安禅师‘阿弥陀佛’一声,再一笑。
当然说的要严重的多。只是这是往事,再残酷的往事,在狠决的话语,滤过了时间的层层缝隙,都已经变得不需追忆,不需严苛。白塔寺陷入为难,于是由方丈出面,以世子红尘事未了为缘由,谢绝了朱成良出家的请求。
一心向佛的朱成良被他的父亲和身后的责任还有荣华挡在佛前。
他被困住了手脚,无法朝着他的佛进一步,身后天地宽大,似乎只要他退一步,一切又可以回到原点。世人议论起来,也不过是‘豪门子弟看破红尘又归红尘’俗套故事。
虽然俗套,可是世人也想看这个故事:原来豪门子弟也有求而不得的事情啊。
诸如此类的唏嘘。
可是并没有。
朱成良一步不退。他无法往前走,他就在原地跪下,朝着他的佛:他在白塔寺的舍利灵塔前跪下,跪了七天七夜。
到第四天,已经和离的世子妃也褪下钗环一同下跪。
一开始,淮城王爷还在大怒,到了后来,第七天,他命人把刚刚一岁的世孙带到了白塔寺,让尚且懵懂的儿子给父亲磕了一个头。又领走了。
已经精疲力竭的世子看着儿子的一步一回头的身影渐渐消失,昏倒在灵塔前。
之后白塔寺的后堂佛果禅师出面,给朱成良抚顶,法号凉安。
容小龙问诚安禅师:“凉安居士有没有一把扇子?”
诚安禅师说有:“是梅鹿望月扇,官家知世子喜书画,于是将这把扇子赏赐给了世子,世子出家之后,未曾带走,留在府中。”
诚安禅师说:“凉安到鸡鸣寺中的时候我们常常秉烛夜谈,我们会互说前尘。不一定全是讲佛论经。”
容小龙点头,悦来客栈的小二说几年前淮城王还拿过那把扇子,其中父子情谊之深,无法言说,只能感慨一句到底是血脉相连的。
可是王爷从来不去白塔寺,即便是礼佛日。倒是和离的王妃经常会去。世子妃之后再嫁,又生了一个儿子,满月之时,夫妻俩一起拜会凉安,凉安为其抚顶赐福,保佑幼子平安喜乐,再无烦扰。
世子妃依然会去白塔寺礼佛。
凉安总是亲自送到寺门口,有的时候会送世子妃一本佛经,佛经上挂着一束新鲜的白兰花。
他们的关系反而比做夫妻的时候好融洽很多。
佛果禅师于四年前的一个雪夜圆寂。
他生前徒弟众多,分散天下。死前只把最后一个徒弟凉安叫到面前。叫他拜他,佛果说,‘我也不知道死了以后我的徒弟怎么拜我,你便趁着我活着,现在来拜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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