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慕什么?”
“羡慕你们还敢疯。”苏晴擦擦眼睛,“我们已经不敢了。”
下午,银河的反应来了。不是硬碰硬,是一篇发表在权威影视杂志上的长文,标题是《论数据时代创作伦理的边界》。作者署名沈玥。
文章写得很学术,引经据典,从亚里士多德谈到本雅明,核心论点只有一个:在信息爆炸的时代,数据不是创作的敌人,而是帮助创作者连接观众的桥梁。拒绝数据,就是拒绝时代。
文章最后一段写道:“我们理解某些创作者对‘纯粹性’的执着,但艺术从来不是真空中的产物。它需要观众,需要传播,需要被理解。数据,只是让这种理解变得更准确、更高效。这有什么错呢?”
文章被各大媒体转载,评论区一片赞誉:
“沈总说得对,艺术家也要与时俱进!”
“夏知微太偏执了,有点矫情。”
“支持银河,用科技推动艺术!”
舆论开始转向。银河没骂夏知微,甚至没提她的名字,只是温和地、理性地,把她塑造成一个“跟不上时代的怀旧者”。
这才是高手。不跟你吵,不跟你闹,只是微笑着告诉你:你错了,而且错得很可笑。
晚上,夏知微在剪辑室看沈玥的文章。秦朗推门进来,拎着两瓶啤酒。
“看了?”
“看了。”
“什么感觉?”
“像被人温柔地扇了一巴掌。”
秦朗笑了,打开啤酒递给她:“但你还是没低头。”
“低不了。”夏知微喝了一口,“一低头,就看见周子昂躺在病床上的样子。”
两人沉默地喝酒。窗外,工坊院子里的灯还亮着,几个年轻导演在讨论新项目,声音透过窗户传进来。
“秦导,你说...我们是不是真的落伍了?”夏知微忽然问,“拒绝数据,拒绝算法,是不是就像拒绝电灯,非要守着油灯?”
“油灯有油灯的温度。”秦朗说,“电灯照亮一切,但也让影子消失。有时候,我们需要影子——那些模糊的、暧昧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那才是艺术的土壤。”
“但观众不要影子。他们要清晰,要刺激,要立刻的满足。”
“那就看你要做什么样的创作者。”秦朗看着她,“是做厨子,给客人想吃的菜;还是做探险家,带他们去看他们不知道的风景。”
手机震动,是李维发来的短信:“夏导,沈总让我转告——‘真实创作公约’的理念很好,银河愿意支持。我们可以把这个公约变成行业标准,由银河提供技术实现。这样既能坚持你们的原则,又能落地。”
看,又是这招。你想建一个花园,他说我帮你建,然后悄悄把花园变成他的样板间。
夏知微没回。她走到窗边,看着院子里那些年轻人。他们中有的刚毕业,有的挣扎多年,都还相信电影能改变点什么。
她想起自己刚入行时,带她的老导演说过一句话:“这行最可怕的不是失败,是慢慢地、不知不觉地,变成自己曾经最讨厌的那种人。”
现在她懂了。那种变化不是突然的,是温水煮青蛙——今天接受一点数据建议,明天接受一点市场分析,后天接受一点“积极向上”的要求。一年后回头,发现手里的剧本已经面目全非,而你已经习惯了,甚至觉得这样更好。
“秦朗,”她转过身,“帮我个忙。”
“你说。”
“查查银河在欧洲扶持的那些‘进步导演’,现在怎么样了。我要知道,被银河‘支持’之后,他们变成了什么样。”
“好。”秦朗放下啤酒,“还有件事——陆云的父亲...可能就这两天了。你要不要...”
夏知微沉默。陆建国对她来说,是恩人,是长辈,也是心结。那个两分钟的电话,像一根刺,扎在心里。
但她知道,有些话现在不说,可能永远没机会说了。
“帮我订明天的机票。”她说,“我去见他最后一面。”
陆云的老家在江南一个水乡小镇。白墙黑瓦,小桥流水,时间在这里好像流得慢一些。
夏知微找到陆家老宅时,陆云正在院子里煎药,满院子都是中药味。
“你来了。”他抬起头,眼睛里有血丝,“父亲在屋里,刚睡着。”
“情况怎么样?”
“医生说就这两天了。”陆云声音沙哑,“他想在走之前,看看老家的院子,听听雨声。他说...这样走,踏实。”
夏知微走进堂屋。陆建国躺在床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但眼睛还清亮。看见她,老人笑了:“微微来了...”
“陆伯伯。”夏知微在床边坐下,“您好好休息。”
“休息够了。”陆建国示意她靠近些,“有件事...一直想跟你说。”
他颤巍巍地从枕头下摸出一个铁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本泛黄的笔记本。
“这是你父亲当年...寄给我的。他被抓前一个月寄的,说要是我收到,说明他出事了。”陆建国老泪纵横,“我一直不敢看...直到上个月才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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