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粘稠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黑暗,瞬间吞噬了吴远亮所有的感官。
祠堂夹墙内的空间狭窄得令人窒息,如同被强行塞进了一口巨大的石棺。空气是凝固的,带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陈腐气息——朽烂的木屑、霉变的布帛、冰冷的尘土,还有一种……仿佛沉淀了无数岁月、混杂着微弱药草气味的、如同死亡本身散发出的、深入骨髓的寒意。
吴远亮重重地摔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全身崩裂的伤口被狠狠撞击,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铁钎贯穿身体,让他眼前瞬间被喷涌的金星和黑暗填满,喉咙里涌上浓烈的腥甜,几乎又要呕出血来。他死死咬住牙关,将那口血强行咽了回去,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
“爹爹!”明玉带着巨大恐惧和哭腔的呼喊近在咫尺。小小的身体紧跟着摔落在他身边,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明……玉……别怕……”吴远亮嘶哑地开口,每一个字都耗尽力气,带着血沫的气息。他挣扎着,试图在绝对的黑暗中摸索女儿的位置,手指触碰到明玉冰冷颤抖的手臂,立刻死死抓住,仿佛那是无边绝望中唯一的浮木。
他强迫自己冷静。五感在极致的黑暗中疯狂地试图捕捉任何一丝线索。没有光,一丝都没有。空气几乎不流通,那股陈腐阴冷的气息沉淀在肺腑,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死亡的冰冷。身下的地面坚硬、冰冷、平整,像是巨大的石板铺就,上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令人窒息的灰尘。
“咳咳……”明玉被浓重的灰尘呛得剧烈咳嗽起来,小小的身体因恐惧和寒冷抖得更加厉害。
吴远亮的心被狠狠揪紧。他摸索着将明玉冰冷的小身体紧紧搂进怀里,用自己的残躯尽可能地为她抵挡这无边的黑暗和寒意。“别怕……爹爹在……我们……进来了……”他喘息着,声音破碎不堪。
进来了。祠堂夹墙。柔烟用生命指引的最终之地。
可这里……除了黑暗、死寂和刺骨的寒冷,还有什么?真相?还是……埋葬他们的坟墓?
吴远亮的心沉了下去。他伸出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在冰冷的地面上艰难地摸索。指尖触碰到厚重的灰尘,然后是坚硬石板的冰冷触感。他继续向前探去,动作因为剧痛和失血而异常缓慢。
突然!
他的指尖触碰到了某种……不同于冰冷石板的、带着微弱韧性的东西!
像是……布料?被厚厚的灰尘覆盖,但触感尚存。
他的心猛地一跳!血液似乎瞬间冲上了头顶!柔烟?!
他几乎是屏住了呼吸,手指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拂开那覆盖物上厚厚的灰尘。
指尖传来的触感越来越清晰——是布料!而且是相对细密的织物!下面……似乎包裹着某种……轮廓!
吴远亮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挣脱束缚!他猛地收回手,用尽全身力气支撑起上半身,另一只手颤抖着探入怀中——那里,贴身藏着一支小小的、牛角制成的火折子筒。这是医者的习惯,也是逃亡中保命的最后手段,一直被他用油布小心包裹着,藏在最里层。
冰冷的指尖因为激动和剧痛而剧烈颤抖,几乎无法解开缠绕的油布。他摸索着,撕扯着,终于将那冰冷的、小小的火折子筒握在了掌心!
他拔开筒塞,一股微弱的硫磺气味散逸出来。他用力一吹!
嗤——!
一点极其微弱的火星在筒口瞬间亮起,如同黑暗中骤然睁开的一只鬼眼!
昏黄、摇曳、仿佛随时会被无边黑暗吞噬的火光,艰难地撕开了浓稠的墨色,照亮了方寸之地!
首先映入吴远亮因剧痛和震惊而剧烈收缩的瞳孔的,是一双脚。
一双穿着早已褪色、沾满泥泞和暗褐色污迹的、女子式样布鞋的脚。鞋子很小,无力地耷拉着,脚尖微微内扣。
火光颤抖着,艰难地向上移动。
褪色、布满污痕的粗布裙裾,覆盖着僵硬的双腿轮廓。
再往上……
火光骤然定格!
吴远亮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刹那,彻底冻结!
一张脸!
一张被昏黄摇曳的火光照亮的、女人的脸!
惨白!如同被水浸泡过无数个日夜的蜡像,没有一丝血色,透着一种非人的青灰。皮肤因为失去水分而紧紧包裹着突出的颧骨和下颌,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干瘪。嘴唇微微张开着,颜色是深紫近黑,仿佛凝固着最后的无声呐喊或诅咒。
而那双眼睛……
空洞!死寂!直直地、毫无焦距地“望”着夹墙低矮、布满蛛网和灰尘的顶部!眼窝深陷,睫毛上凝结着细小的白色霜晶,在火光下反射着诡异冰冷的光泽。
没有恐惧,没有痛苦,只有一片冻结了时间、凝固了所有生机的、永恒的虚无。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凝固。空气停止了流动,连灰尘都停止了飞舞。只有吴远亮手中那支小小的火折子,在死寂中发出细微的、如同垂死挣扎般的噼啪声,摇曳的火苗映照着他瞬间惨白如鬼、因极致震惊和悲痛而扭曲的脸庞,也映照着那张近在咫尺、冰冷死寂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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