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似乎是一个……放心的、释然的笑容。虽然比哭还难看。
“好……好……” 皇帝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深处挤出来,“……活……下来……就……好……”
他枯槁的手指,在萧彻紧握的手中,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似乎想回握,却已无力。
“传……传位……” 皇帝的目光艰难地移向龙榻旁边的小几。那里,早已备好了空白的明黄诏书、朱砂御墨,以及——那方象征着江山社稷、由整块和氏璧雕琢而成、九龙盘绕的……传国玉玺!
侍立在一旁、面白无须、浑身血迹斑斑却眼神沉静锐利的大太监总管(新晋的心腹),立刻会意,强忍着巨大的悲痛,颤抖着捧起那方沉重无比的玉玺,小心翼翼地递到皇帝那只枯槁的手边。
皇帝的手颤抖着,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枯瘦如柴的手指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抚过玉玺冰凉光滑的玺身,抚过那盘绕的、栩栩如生的九龙纹路。他的指尖划过龙睛,划过龙爪,动作充满了无边的眷恋与……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最终,他的手指停留在玉玺的底部,那即将印下帝王名讳、承载万钧江山的位置。
“彻……儿……” 皇帝的目光再次艰难地移向萧彻,浑浊的眼底充满了复杂到极致的情感——有托付江山的沉重,有未尽责任的愧疚,有对儿子未来的期许,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悯。
“……这……担子……”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腔如同破旧的风箱般剧烈起伏!一股无法压制的、带着浓烈腥甜味的黑血,猛地从他口中呛咳而出!
“噗——!”
滚烫的、暗沉发黑的血块,如同泼墨般,瞬间喷溅在近在咫尺的、那方象征着无上权柄的传国玉玺之上!
温热的血液迅速在冰冷的玉玺表面晕开、流淌,顺着盘龙的纹路蜿蜒而下,染红了龙睛,浸透了玺身,最终……将那方即将承载新帝名讳的印面,彻底染成了一片刺目的、令人心悸的……暗红!
血染玉玺!
“陛……陛下——!!!” 大太监总管发出一声凄厉的悲呼,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周围的御医也发出了压抑的哭泣。
皇帝的身体在喷出这口心血后,如同被彻底抽走了所有支撑,猛地瘫软下去!那只抚摸着玉玺的手无力地滑落,枯槁的手指最终停留在那方被鲜血浸透的玉玺之上,指尖微微蜷曲,仿佛还想抓住什么。
他的瞳孔开始迅速涣散,目光失去了焦点,艰难地望向虚空,嘴唇极其微弱地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模糊的气音。只有离他最近的萧彻,从那浑浊的、即将熄灭的眸光深处,读懂了那未尽的、如同叹息般的遗言:
“……太重……”
“……朕……扛不动了……”
话音彻底消散在浓重的药味与血腥气中。
皇帝枯槁的头颅无力地歪向一侧,瞳孔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神采。
那只沾染了自己心头热血、停留在血染玉玺上的手,也彻底失去了温度。
大梁王朝的定鼎之君,在亲手终结了三十年的魇镇噩梦、手刃了毒妻、目睹了爱子浴火重生后,于这血雨腥风的深宫之夜,带着对江山社稷的无限眷恋与沉重疲惫,溘然长逝。
龙驭上宾。
宫阙之外,喊杀声已渐渐稀落。
镇北侯夏侯桀策马立于承天门前巨大的广场之上,浑身浴血,玄铁重甲上布满了刀砍斧凿的痕迹,手中的九环金背大砍刀仍在缓缓滴落粘稠的血液。他身后的三千玄甲铁骑如同沉默的钢铁丛林,甲胄上溅满敌人的血污,刀枪斜指地面,散发着冲天的煞气与胜利后的肃杀。
广场上,尸横遍野。最后一波试图冲击宫门、营救太后的叛军死士,在玄甲铁骑的铁蹄和强弩下,如同脆弱的麦秆般被彻底碾碎、收割。残肢断臂与破碎的旗帜混杂在一起,宣告着这场宫变的最终结局。
一面绣着狰狞狻猊图腾、代表着某位宗室亲王最后野心的猩红大纛,被一柄染血的长矛狠狠贯穿,颓然倒伏在血泊之中。象征叛逆的旗帜,被彻底踏碎。
肃清。
夏侯桀布满血丝的虎目扫过这片被鲜血浸透的战场,看着那些如同死狗般被拖走的叛军尸体,眼中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的铁血和如释重负的疲惫。宫闱内的恐怖能量波动已经平息,但那压抑在心头的不安却并未散去。
他猛地一勒缰绳,战马前蹄扬起,发出一声嘹亮的嘶鸣,仿佛在宣告着这场血战的终结。
“侯爷!宫内……”一名副将策马上前,脸上带着担忧。
夏侯桀刚欲开口,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猛地攫住了他!仿佛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在这一刻……永远地消失了!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污和汗水的脸上,肌肉瞬间绷紧!锐利如鹰隼的目光,下意识地穿透了巍峨的宫墙和层叠的殿宇,仿佛要望向金銮殿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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