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谁,我都送他去同关二爷饮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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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秉章闭目长叹,“新会二十七个村子,一半人受过昭公恩惠……我们本不必闹到这步田地。”
“陈馆主,”陈九嗓音突然低了几分,“咸水寨祠堂的梁柱上,刻着六十四名沉海子弟的姓名,我爹陈阿水排在第一列。”他顿了顿,喉结滚动,“我叔公,我爹在前,你说,我该如何做?”
陈秉章老泪纵横,拐杖“当啷”坠地。
“罢了……罢了!”他踉跄扶住桌沿,“冈州会馆愿意支持你….”
“陈秉章!你疯了?!”林朝生拍案暴起,“人和会馆绝不应允!”
正厅内一片死寂。
“六馆同气连枝……”阳和会馆老馆长喘息着打破沉默,“阳和馆……名下没有什么挣钱的事,只怕出不了什么钱,但是人手可以支持。”
“合和馆……附议。”
张瑞南面色铁青,看着沉默低头的几人怔怔无语。
他不明白,明明他已经占据了上风,这些人却为什么反而不再支持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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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沉,捕鲸厂西侧新建的木板房里,陈九那间屋的油灯还亮着。海风顺着门缝钻进来,灯苗不安地跳动,将墙上两个男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陈九将外衣随意扔在墙角,只穿着贴身的粗布中衣。他坐在床沿,就着昏黄的灯光,用一块破布仔细擦拭着那柄雕花柯尔特转轮手枪。
象牙握柄冰凉滑润,却远不及他之前那把旧枪来得贴心。
梁伯盘腿坐在对面的矮凳上,烟锅里的火星明灭不定。
老人眯着眼,看着陈九拆卸弹巢、清理枪管的熟练动作,半晌才吐出一口浓烟:“六馆会审...坐钉板嘅滋味点呀??”
陈九擦枪的手顿了顿,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钉板?直头滚油淋身啊…..班老狐狸口讲仁义,肚里全是男盗女娼。”
他将今日会馆里的唇枪舌剑、威逼利诱简略说了一遍,尤其提到张瑞南当众揭破至公堂与鸦片生意牵扯不清,以及何文增那瞬间煞白的脸色和欲盖弥彰的沉默。
“至公堂坐馆龙头…驻美五洲洪门总堂…唉,揾我做红棍?分明借咱们不要命的气势吓班馆主,顺带给我呢个新扎红棍立威,只是没想到,反被人将了一军。”
陈九冷笑一声,“宁阳张瑞南怎么会是食斋的佛?当众反台面,摆明借势踩低至公堂!”
梁伯的烟锅重重磕在床沿:“洪门内斗,会馆倾轧…金山呢潭臭水沟,臭过乡下嘅屎坑渠!”
他皱纹深刻的脸上露出几分厌恶,“鸦片?哼,当年太平军最恨的就是这玩意儿,多少硬颈汉子都断送在烟枪上。我没想到赵镇岳这老匹夫,口讲忠义背脊流脓,做埋晒绝人祠堂嘅阴质生意!”
“他捧你扎红棍,边止揾你斩人?最怕是还想找人背这个阎王债!”
老人浑浊的眼珠看向陈九,“你今日讨来了秉公堂的名头,收殓华工尸骨,名声是挣下了,可也等于把自个儿架在火上烤。往后唐人街但凡出点事,六馆第一个就要寻你晦气;至公堂那边,那赵镇岳,点会眼白白睇你坐大?”
陈九将擦好的枪重新组装,咔哒一声合上弹巢:“我晓得。”
他抬起头,眼底映着跳动的灯火,“可有些事,总要有人做。咱们在捕鲸厂埋头过活,外面的人看久了只会当咱们是缩头乌龟,想打就打,想杀就杀。今日在会馆,我话给他们听,我陈九要的是公道,是人命!”
“死嘅兄弟唔可以白死,生嘅唔可以跪一世!”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义学要开,医馆要建,护卫队要练!捕鲸厂、萨城农场、金山铺面,每一处都要打下咱们自己的根基!”
“至于那些会馆堂口……”陈九嘴角勾起一丝冷意,
“他们若肯安分守己,便井水不犯河水。若还想搞那些腌臜事,上门欺压……”
“我呢支红棍,唔介意多斩几条冚家铲!”
梁伯沉默了。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刚认识时还只是个在甘蔗园苦苦求生的渔家仔,如今却已然有了几分枭雄气象。
这变化快得让他心惊,又隐隐有些担忧。这条路太险,行差踏错半步,便是万劫不复。
“都要醒定啲。”
老人最终只是叹了口气,站起身拍了拍陈九的肩膀,“累了一日,早些歇息吧。外头有我同崇和睇水。”
梁伯佝偻着背影消失在门外。陈九坐在床沿,久久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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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海浪声声,屋内油灯渐暗。
角落的阴影里,小哑巴一直蜷缩在那里,抱着膝盖,像一只警惕的小兽。
他听不懂那些关于会馆、堂口、鸦片的复杂言语,但他能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紧张和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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