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粉厚厚地覆盖在恐怖的创面上,很快被涌出的鲜血浸透成暗红的泥泞。
又是一番操作,郎中用干净的布条,一层又一层地将残肢小心地包扎起来。布条缠绕得紧密,却又留有余地,既能保护伤口,又能吸收渗出的血水。
当最后处理完毕,王崇和已是气若游丝,浑身被冷汗浸透,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嘴里咬着的布棍上满是深深的牙印和血迹。
老郎中这才长舒一口气。
“铅毒凶险,伤口太大,能不能熬过去,看他造化了。”
老郎中疲惫地收拾着沾满血污的工具,对阿仁低声嘱咐,“按时换药,这瓶七厘散内服,活血化瘀。若发起高热…听天由命吧。”
他指了指药箱里另一个小瓷瓶,又摇摇头。
他看中秉公堂的义气第一时间就跟着过来,却也知道,眼前这人已然半截身子都踏到了阎王殿。
无药可医,九死一生。
这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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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四海踱步的声响在空旷的库房里显得格外清晰,嗒、嗒、嗒,像敲在每个人紧绷的神经上。
他脸上那层惯常伪装起来的笑意早已消失殆尽,只剩下阴沉和一种野兽般的警觉。
他猛地停住脚步,怀表被他攥得死紧。
预想中亚瑟·金那招摇的马车早该出现在通往工坊的土路上,可外面除了风声,一片死寂。
已经等了挺久了。
他低声咒骂,心头那股莫名的不安感如同冰冷的藤蔓,越缠越紧,几乎让他窒息。唐人街那边…梁储失踪的流言…那份该死的“阿牛家书”…还有那个神出鬼没的陈九…种种碎片在他脑中飞速旋转,却拼凑不出清晰的图景,只留下浓重的不祥阴影。
突然是隐隐约约的爆豆声传来,
“阿威!”罗四海猛地抬头,声音带着刀锋般的锐利。
一个精悍的短打汉子立刻从阴影里闪出:“香主!”
“听见了吗?外面!带两个人,立刻!去那边看一眼!有任何风吹草动,马上回来报我!”
罗四海语速极快,
“是!”阿威一抱拳,转身点了两个心腹,三人立刻窜出,身影迅速消失在外面。
罗四海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眉头拧成一个死结。
他焦躁地来回又踱了几步,那串怀表他拍得哗哗作响。汉森那鬼佬此刻缩在安全的小洋楼里,芬尼根这条爱尔兰老狗和那群黄皮猴子挤在隔壁工坊…都他妈靠不住!
这维多利亚港,说到底,只有致公堂,只有他罗四海亲手打下的地盘,才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
唐人街若有失,他罗四海就成了无根的浮萍!
一股强烈的直觉,混合着枭雄的狠辣决断,瞬间压倒了等待猎物的耐心。
“不等了!”罗四海猛地顿住脚步,眼中凶光毕露,厉声喝道:“去招呼人!外面的都喊出来!立刻回堂口!”
命令如同炸雷,在死寂的仓库里轰然响起。
那些原本如同雕像般潜伏在木料堆后、阴影里的黑衣打仔们瞬间动了起来,动作迅捷无声,斧头、砍刀、长枪短铳纷纷亮出,汇成一股肃杀的暗流,快速向罗四海身边集结。
沉重的脚步声和金属摩擦的轻响打破了仓库的寂静,空气中弥漫开浓烈的铁锈和汗味。
隔壁工坊的响动显然惊动了芬尼根。他带着两个手下急匆匆推开门闯了进来,脸上混杂着错愕和一丝被愚弄的恼怒:“罗!怎么回事?金先生还没到!你要去哪里?我们不是说好…”
他试图拦住罗四海的去路。
“滚开!”罗四海看都没看他一眼,粗暴地一膀子将他撞开,力道之大让芬尼根踉跄几步,差点摔倒。罗四海身边的几个贴身打仔立刻横身过来,冰冷的眼神和微微前倾的身体形成了无形的屏障,将芬尼根和他的手下隔绝在外。
“罗!你他妈什么意思?我们的交易呢?”
芬尼根捂着生疼的肩膀,气得脸色发青,冲着罗四海的背影怒吼。
罗四海根本不屑回答,在一群打仔的簇拥下,头也不回地大步流星走向仓库正门。
门被猛地拉开,
一辆由两匹健壮栗色马拉着的、敞开式的两轮轻便马车被快速拉扯到在门外。
罗四海利落地一步跨上车厢,沉声下令:“走!最快速度!回堂口!”
车夫长鞭一甩,在空中炸开一声脆响:“驾!”
两匹健马嘶鸣一声,奋蹄拉动轻便的马车,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打仔们还没完全集合,一部分腿脚快的紧随其后,一部分跑步跟随。
另一部分则招呼着各处的人手汇合,爬上几辆等候的货运马车,车轮隆隆,卷起一片尘土,杀气腾腾地直奔唐人街方向。
芬尼根被晾在仓库门口,看着那绝尘而去的队伍,脸色铁青,狠狠啐了一口唾沫:“该死的黄皮猴子!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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