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阁内,红玉的身子经过数年精心调养,虽仍比常人单薄,但已无大碍。她看着儿子慕寒一日日长大,六岁的孩童活泼健壮,学业上也颇有进益,心中满是欣慰。她深知,这离不开正院王妃赵英娥的照拂——无论是为慕寒延请名师,还是平日里的份例用度,王妃皆处理得公允周到。
红玉是个明白人,深知自己出身低微,能晋为庶妃,将儿子养在身边已是侥幸。眼见惠王齐文轩依旧沉溺声色,府中新人不断,她早已歇了争宠的心思。她思忖着,在这深宅大院,若能得正妃庇护,对自己和慕寒而言,无疑是多了一重保障。于是,她开始主动向赵英娥示好,时常让慕寒将先生夸赞的描红帖子送去正院给王妃“指点”,偶尔得了些时新瓜果或精巧玩意,也必先呈送正院一份。
赵英娥何等聪慧,自然明白红玉的心思。她见红玉确实安分守己,一心扑在儿子身上,从不掺和府中是非,加之怜惜慕寒聪慧可爱,便也乐得接受这份善意。两人之间,因着孩子,渐渐生出几分不同于其他姬妾的、淡淡的温情。
与听雨阁的生机渐复相比,锦绣阁则彻底沦为一座被病气和死寂笼罩的囚笼。李侧妃终究未能敌过产后血崩带来的沉疴,身体彻底垮了。她缠绵病榻,瘦骨嶙峋,面色蜡黄黯淡,明明年纪尚轻,形貌却已苍老憔悴得如同老妪,与昔日那个娇柔婉转的美人判若两人。
齐文轩早已厌弃了她这副病容,最后一次踏足锦绣阁,看到她那副形销骨立、气息奄奄的模样后,便再未亲自来过。即便想起儿子慕阳,他也只是派人将五岁的孩子接到前院或正院看上一眼,问几句功课,不愿再踏入这弥漫着死亡气息的院落。
李侧妃躺在冰冷的床榻上,听着窗外依稀传来的、其他院落的隐约笑语,心中一片死寂。争了一辈子,算计了一辈子,到头来,只剩下这满身病痛和一室凄凉。然而,当慕阳完成课业,被嬷嬷领着来到床前,用稚嫩的声音向她讲述今日学了哪些字、先生如何夸奖他时,她那枯槁的脸上,竟会艰难地扯出一丝极其微弱的笑意,浑浊的眼中也会短暂地焕发出一点光芒。
“阳儿……要……听话……”她气若游丝地叮嘱,干枯的手试图抬起,想去摸摸儿子的头,却终究无力。
或许,在生命最后的时光里,看着这个因自己执念而来到世间、虽体弱却终究是她血脉延续的儿子,她心中并无后悔,只有一丝未能亲眼看着他长大的遗憾。
在一个寂静的清晨,伺候的侍女发现李侧妃已然没了声息,走得悄无声息。赵英娥得知后,依制周到地处理了其后事,一切仪程按侧妃规格办理,并未因她生前失宠而有所怠慢。齐文轩对此反应平淡,只在内侍禀报时,从莺歌的温柔乡里抬起头,漫不经心地吩咐了一句:“按规矩办便是。”再无他言。曾经风光一时、费尽心机的李侧妃,便这样如同一片落叶,悄无声息地湮没在惠王府的记忆中。她留下的唯一痕迹,便是那个体弱多病、沉默寡言的五岁幼子齐慕阳。
李侧妃的离世,空出了一个侧妃之位,也让原本就暗流汹涌的锦阳阁,陷入了更加激烈的内斗。
昔日亲密无间的孪生姐妹莺歌与燕语,早已因齐文轩的安排而分居两处。当年莺歌初有孕时,齐文轩为示恩宠,将她与依旧住在锦阳阁的燕语分开,赐她独居一院,亲自题名为“栖鸾苑”,取其“鸾凤和鸣”之意,院落比燕语所居的锦阳阁侧殿更为宽敞华丽。莺歌在此生下儿子齐慕云,如今慕云已三岁,玉雪可爱,颇得齐文轩喜爱。
母凭子贵,加之齐文轩的偏爱,在李侧妃去世后,莺歌顺理成章地被扶为侧妃,名正言顺地成了“栖鸾苑”的主人。地位的提升让她志得意满,享受着侧妃的尊荣与更为丰厚的份例。她自觉幸运,对妹妹燕语,内心还存着几分旧日的情谊与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得了什么新奇贡缎、珍贵首饰,或是宫里赏下来的稀罕吃食,她总会吩咐侍女:“这个给锦阳阁送一份去。”
然而,这份“照顾”看在燕语眼中,却完全变了味道。她依旧住在锦阳阁,虽也得宠,但肚皮始终没有动静。眼看着与自己同时入府、容貌无二的姐姐因生子而步步高升,如今更是压了自己一头,成为侧妃,那份潜藏已久的嫉妒与不甘,如同毒火般日夜灼烧着她的心。姐姐送来的那些东西,在她看来,不再是分享,而是炫耀,是施舍,是赤裸裸的嘲讽!
“她这是什么意思?显摆她现在是侧妃了?显摆她有个儿子?”每当栖鸾苑的侍女送来东西,燕语总是强笑着收下,待人一走,脸色便瞬间阴沉下来,有时甚至会将那些锦缎首饰狠狠掷在地上。她身边的侍女吓得噤若寒蝉,不敢多言。
燕语开始更加卖力地争宠。她苦练新的舞姿,调制更勾魂的暖情香,在齐文轩留宿时,更是使出浑身解数,曲意承欢,试图牢牢拴住惠王的心,期盼能早日怀上子嗣,扳回一城。有时,齐文轩明明说好宿在栖鸾苑,陪莺歌和慕云用晚膳,燕语便会派人假装心急火燎地去请,不是说自己突然心口痛,就是梦魇惊醒害怕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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