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璃伸手碰了碰那黏液,指尖微凉,带着点滑腻的韧性——这是药材蓄满生机的征兆。她忽然想起老药农说的“药气”,说是好药材自带一股能钻进人骨缝的劲儿,看来这山海酒浸过的土,是真把药气种进苗子里了。
回廊那头传来阿竹的吆喝声:“馆主!塞北的商队到了,带了石头师兄的信和……一马车的驼绒!”
叶璃转身往回廊走,木屐敲在石板上的声响又轻快了些。刚走到月亮门,就见几个穿羊皮袄的塞北汉子正把捆成垛的驼绒卸在阶前,驼绒泛着柔和的米白色,阳光照在上面,像落了层细雪。为首的汉子见到叶璃,立刻抱拳行礼:“石头师兄说,总馆的药圃棚子该修了,这驼绒铺在棚顶,能挡三九天的风!还说……”他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层层解开,里面是块巴掌大的兽骨,骨头上刻着歪歪扭扭的字,“说这是他在狼窝捡到的,上面的划痕像药方子,让您您瞧瞧。”
叶璃接过兽骨,指尖抚过那些深浅不一的刻痕。确实像药方——三横代表三钱,两竖代表两分,还有个歪歪扭扭的“回”字,该是回生草的简写。她忽然笑了,石头这小子,在塞北待久了,连写字都带着股狼性的野劲。
“替我谢他的驼绒,”她把兽骨递给阿竹,“让他收进藏经阁第三排架子,挨着那本西域的兽骨医书放。”又指了指药圃,“告诉他青蒿芽出了,等长到三寸高,就给他寄点种子。”
汉子乐呵呵应着,又从马车上搬下几个陶瓮:“这是塞北的马奶酒,石头师兄说掺进山海酒里,治风寒咳嗽比麻黄汤还快!”
阿竹忙着往库房搬陶瓮,叶璃则提着裙摆走到试验田边。阿里刚记录完最后一组数据,正用清水洗滴管,见她过来,把笔记本递过来:“馆主您看,稀释三十倍的酒液最适合青蒿,稀释五十倍的对三七更有效。”笔记本上画着密密麻麻的折线图,横轴是酒液浓度,纵轴是芽高,每条线的末端都画着个小小的笑脸或哭脸——笑脸是长势最好的,哭脸是被酒液烧了根的。
“把数据抄三份,”叶璃翻着本子,指尖点在“三十倍”那行,“一份给苏娘,让她试试掺在江南的梅酒里;一份给汤姆,问问西洋的薄荷能不能中和酒劲;还有一份……”她抬头望向西域的方向,戈壁土的陶碗还摆在廊下,土粒里的砾石在阳光下闪着光,“给西域的商队,让他们试试用葡萄汁兑山海酒,说不定能酿出新药引。”
阿里点头时,辫子上的薰衣草掉了下来,正好落在三七苗的土垄上。叶璃弯腰捡起,放进阿桂递来的香囊里——这香囊是苏娘绣的,缎面上绣着株缠枝莲,莲心处留着个小小的“医”字。
檐角的冰棱还在滴水,滴在水洼里的声响越来越密,像在数着春天的脚步。药圃里的嫩芽又长高了半寸,沾着的晨露里,映着总馆的飞檐、远处的炊烟、往来的商队,还有那些写在兽骨上、绣在帕子里、记在笔记本上的字迹。叶璃忽然想起老药农说的“医道如流”,原来所谓流淌,从来不是单向的奔涌,而是像这檐角的水,像这药圃的土,像这山海的酒,把塞北的风、江南的雨、西域的沙、西洋的光,都揉进了同一片春醒的土地里。
阿桂忽然欢呼一声,手里举着株刚拔起的青蒿苗:“馆主您看!根须上长新须了!”阳光下,那截嫩白的根须上果然冒出圈细密的绒毛,像镶了圈银边。
叶璃望着那圈银边,忽然觉得,所谓传承,或许就像这根须——老的扎在土里,新的向着光,而连接它们的,从来不是生硬的规矩,是塞北驼绒的暖,是江南塘泥的润,是西域砾石的韧,是西洋园土的新,是所有跨越山海的相遇,在岁月里慢慢熬出的那点甜。
回廊下的陶碗里,银白的土还在闪着光。叶璃知道,等这季青蒿长成,汤姆寄来的种子会带着总馆的土气,石头收到的种子会带着塞北的风,苏娘种下的会带着江南的雨,而留在总馆药圃里的那些,会带着所有地方的味道,在来年的春天,发成更旺的绿。
就像此刻檐角的水,滴着滴着,就把冬雪滴成了春溪,把旧岁滴成了新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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