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太子来探望太后,太后暖了眉眼,笑呵呵拉着他坐下,吩咐嬷嬷上奶饽饽和热茶。
“保成,天寒少动,仔细着凉。”太后语带疼惜。
太子心头一暖,他自幼失恃,深宫里唯孝庄与太后待他纯粹:“好些天没见皇玛嬷,孙儿惦记。天冷冻着丹阳,便没带她来。”
丹阳是太子妃的女儿,是弘晓外,太后最喜欢的曾孙。
曾孙子好些个,但不能明目张胆疼爱,曾孙女怎么稀罕都可以。
太后乐呵呵应着,话锋却转:“哀家断不许温宪、小七再沾那偏心眼的,免得惹是非。”
太子嘴角牵起无奈,也就太后能这般直言……从前他也敢对皇阿玛直言,如今君臣父子隔了山,话到嘴边都要绕,怕扯碎本就疏淡的关系。
“皇玛嬷放心,皇阿玛理政又忙您的千秋节,小事顾不上。您定了人选,孙儿帮着提一句,定能成事。”
他来,也是为着这个,老四妻族得用,母族……必然得隔开。
佟佳氏得了一朝天子母族的红利,也该够了。
一提千秋节,太后眉峰便蹙。她长于草原,长寿是长生天护佑,不过家人围炉、烤羊奶酒,哪来这般折腾?
宫里的寿宴是规矩,是皇上的“孝道门面”——
吉服压身,受百官朝拜、应付脸熟名疏的宗室,客套话说到口干,半分真心快活也无。
她念着的端敏自出嫁后,从没回京贺寿,愧着胤祺因她当年抱养,只得憨厚藏拙,连婚事都难遂心。
太子怎不懂?千秋节是皇阿玛以孝治天下的仪式,太后是最尊贵的人,却也不过是帝王手里的提线木偶,半分负面情绪也不能有。
太后能说“不想过寿”,却不能说“这寿宴是折腾”,传出去,便是母子失和,可太后没错,皇上更没错,最后只会是底下人背锅。
平心而论,太后是怕康熙的。皇上待她厚,贡品先紧慈宁宫,问安不断,可这份好里藏着比顺治更甚的冷。
顺治癫狂,为董鄂妃敢违孝庄,尚有“执念”,康熙亲眼见证顺治痴狂造成的乱局,对后宫只剩克制权衡。
孝昭爱他藏心底,只做政治伙伴,他赏却无爱,打压钮祜禄不手软;
孝懿真心待他,是后宫特别的人,他终没给她最想要的;
良贵人因绝色让他失控,成了禁忌,怀胤禩险些丧命,赖孝懿护着才生下——最后移宫延禧,也不是因为孝懿体弱无法照料,而是要平衡六宫。
宫里啊,从来容不下真心真情。
太后无争无欲,这份纯白恰是康熙捧她的缘,可她有什么?尊荣是皇上给的,牵挂的人各陷难处,连过寿都是身不由己的仪式。
说到底,不过是皇权棋盘上,最体面也最无力的棋子。
胤礽越懂太后,越心寒:皇阿玛爱的从不是他,是早年能稳江山、不胁皇权的幼子,不是如今能分庭抗礼的“东宫”。
帝王博爱却谁也不爱,任何特殊的存在都必然会随着时间消亡。
自己啊,并没有如兄弟们所想那样,拥有过一份完整、纯粹的父爱!
他如今是真切体会到储君的艰难,既是君,又不是君,半君啊,呵呵,君不君臣不臣的!
东宫,从来都不是一个安乐窝,它更像是一个巨大的赌场,赌注就是身家性命。
“皇玛嬷还没说,给五妹寻了谁?”太子怜悯太后,不愿意太后多想,适时开口。
想起温宪,太后没了琢磨旁的心思,不设防地说了宜修提起咸福宫的事儿。
太子呼吸一滞,露出个真切的笑容,“姑母入宫多年,确实该有个名号,温宪又养于您膝下,有科尔沁来的妃子照料,确实不错。”
不是记在贵妃名下,给老四添助力就成,老四夫妻拎得清。
太后放下了咸奶茶,乐呵呵点头,“说来哀家有点小人心,以为小四家的会提贵妃,没承想,她说起了小十一。哀家这才想起来,小十一的额娘做事不地道,眼见孩子能养成了就各种使手段,哀家不喜欢这个。”
说到这里,太后语带埋怨,和贵人的举动,显然没能瞒过谁,连太后都知道她内里的小九九。
太子专心听着太后说话,应和说:“十一妹妹出生那会……玛嬷,要孙儿说,还是四弟妹会养人,前儿太子妃去探望,十一妹妹可活泼了。”
“那是,”太后转了转眼珠子,有些不好意思,“你说,哀家让你皇阿玛把十一也记到咸福宫名下怎么样?”
“呵呵,十一妹妹有福气。记在姑母名下,将来谁都得高看一眼。”真论起来,咸福宫那位的出身,不比八旗贵女差,记在她名下,可比当和贵人的女儿强多了。
又不是皇子,威胁不到自己,太子乐得应和太后。
太后来了精神,笑得合不拢嘴,“哀家这就和你阿玛说。”
话是这么说,太后还是有些忧虑,请皇上来之前,去了趟慈宁宫后面的小佛堂,请教苏麻喇姑。
苏麻喇姑转动手里的佛珠,摁下了太后亲自和康熙谈的想法,思索良久,才说:“这件事对蒙古有利,但涉及名分和玉牒,您怕是说不到点上,老奴走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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