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二的晨光还未穿透云层,烛火燃了整整一夜。
宜修躺在床上,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寝衣黏在脊骨上,每一次宫缩袭来,都像有把钝刀在腹中搅动。
死死攥着绣缠枝莲的锦被,指腹深深掐进丝线纹路里,紧紧咬着下唇,愣是把到了嘴边的痛呼咽了回去,只让细碎的喘息从牙缝里漏出来。
“福晋!再用点力!宫口开全了!”稳婆跪在床前,双手在热水里烫了烫
“福晋!再加把劲!头出来了!”稳婆的声音带着狂喜。宜修猛地吸气,把全身的力气都聚在腹部,眼前的帐幔开始旋转,耳边的雨声、风声、人声渐渐远去,只剩下一个念头:
弘晖,弘晖,她的孩子,一定要平安。
就在这时,一道微弱却响亮的婴啼,刺破了满室的凝重,直接盖过了外头的风雨声。
宜修的身体一软,再也撑不住,眼前一黑,失去意识前,听见剪秋喜极而泣的声音:“生了!生了,是个小阿哥!”
胤禛在外间猛地停下脚步,眼底的焦灼瞬间化为狂喜,几步猛扎到屋前,却又克制地停住,翘首以盼。
刚下过雨,风又大,剪秋拦住了要抱着襁褓出去报喜的接生嬷嬷,自己出来说了情况。
“是是是,外头冷,湿气又重,是不该出来,”胤禛激动的手足无措,扶着苏培盛才稳住身形,激动地朝众人道:“赏,都赏,去,把弓箭挂起来!!”
“恭喜郡王喜得嫡子!!”
佟佳·悦榕几人等了一夜,内心百感交集,面上一个个笑容真挚,仿佛是真的由衷祝贺。
独独格根塔娜焦急地拉住剪秋问情况,“福晋怎么样?要不要紧?你们可得好生伺候,上回福晋生弘晓就去了半条命,这回又闹了一夜……”
往日总觉格根塔娜聒噪又无趣,胤禛头一次觉得她格外顺眼。
心大有心大的好处,没什么野心更不会害人,哪像表姐和婉清几人,在他面前温柔,私底下却一个比一个有手段!
夜雨如瀑,砸在正院的青石板上,溅起半尺高的水花。
廊下那几株去年才栽下的海棠,此刻枝折花落,被狂风卷着撞在朱红廊柱上,发出“砰砰”的闷响,如同宜修那颗悬在半空的心,随时要被撕碎。
“不好了!小阿哥高烧又起来了!”染冬的哭喊声从内屋冲出来,刺破了雨夜的死寂。宜修几乎是从床上弹起来的,鞋都来不及穿,赤着脚就往摇篮边跑。
触到弘晖滚烫的小脸时,浑身的血液都像冻住了,与她梦里无数次梦见弘晖夭折时的触感,一模一样。
“孩子——”宜修一把将孩子抱在怀里,锦缎小袄下的身子轻得像片羽毛,可那滚烫的温度却灼得她心口发疼。
抱着孩子冲到廊下,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她的寝衣,贴在身上凉得刺骨,可她顾不上,只是朝着漆黑的庭院嘶吼:“绣夏!染冬!去请大夫!快啊!”
回应她的,只有哗啦啦的雨声。廊下那盏红灯笼被风吹得剧烈摇晃,烛火忽明忽暗,映在宜修惨白的脸上,像冥府引路的鬼火,晃得她眼睛发花。
她明明记得,下午吴医女还说自己养胎养的极好,孩子出生必然康健,怎么会…是有人害他?还是…还是老天又要夺走她的孩子?
“来人啊!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孩子!”宜修的声音哑了,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淌,砸在弘晖的小脸上。
“额娘…别哭。”弘晖的小手动了动,虚弱地睁开眼。双眼原本圆溜溜的,满是灵气,此刻却空洞得像蒙了层雾,气息微弱得像风中残烛,“晖儿…乖乖吃药,睡一觉…就好了。”
宜修的心像被狠狠攥住,疼得几乎喘不过气。她慌忙点头,声音哽咽:“好,晖儿乖,额娘带你找大夫,咱们吃药,睡一觉就好……”
话音未落,弘晖的小手突然垂了下去,眼睛也紧紧闭上了。
廊下的红灯笼“咔嗒”一声,烛火被雨水打灭,彻底陷入黑暗。
紧接着,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夜空,将宜修的脸照得如同死人般毫无血色,滚滚雷声紧随其后,震得耳膜发疼。
“儿啊——!”凄厉的恸号从宜修喉咙里冲出来。
抱着弘晖冰冷的小身体,不管不顾地冲进雨里,泥水溅满了她的寝衣,头发黏在脸上,活像个疯魔。
“老天!要索命就索我的!别索我儿子的命!你听见了吗!”
额头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宜修猛地停住脚步,只见乌泱泱一群人涌上来,伸手就去抢她怀里的弘晖。
“你们干什么!”宜修死死抱着孩子,“放开我的儿子!谁让你们碰他的!”
“侧福晋,您醒醒啊!”老嬷嬷叹着气,“大夫早就说了,大阿哥病入膏肓,没救了!”
“是啊,侧福晋,”另一个丫鬟怯生生地说,“刚听说……福晋那边诊出有孕了,您要是总这么闹,贝勒爷该不高兴了……”
有孕?宜修猛地回头,双目赤红:“谁有孕?谁也不能抢走我的弘晖!谁也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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