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詹妮的登山靴踏过洞外湿滑的礁石时,康罗伊的睫毛在她肩窝轻轻扫过。
她不敢低头,只是把他往怀里又紧抱了一些——他的体温正以能感觉到的速度回升,贴在她锁骨上的脸颊不再像冰块,而像被晨雾浸润过的鹅卵石,带着潮湿的凉意。
“这边!”亨利的手电筒光束划破黑暗,二十步外支起了临时搭建的帐篷,帆布被海风吹起一角,露出里面铺着羊毛毯的木板床。
埃默里从帐篷里冲出来,发梢滴着海水,手里紧握着一个银色医疗箱:“我把船上医生的东西都顺来了!斯塔瑞克的人还在五百米外抛锚,他们的炸药艇螺旋桨被晶藤缠住了,现在就像一只被拔了刺的海胆——”
“闭嘴。”亨利接过康罗伊时,詹妮的手指还恋恋不舍地勾着他的袖口。
她看着技术总监把听诊器放在康罗伊左胸,喉结随着呼吸上下起伏,直到亨利突然松了口气:“心率42次/分,比刚才强了一倍。”
“能说话吗?”埃默里扒着帐篷帘子,鼻尖沾着泥点。
亨利摇了摇头,指尖轻轻掐了掐康罗伊的人中,男人的眼皮动了动,终于缓缓睁开。
詹妮跪在床边,膝盖压得羊毛毯起了褶皱。
他的瞳孔不再散焦,像两颗浸在晨露里的黑曜石,紧紧地盯着她的脸。
她刚要开口,他的手突然动了——从毯子下面伸出来,指尖轻轻触碰她的手背,接着在她掌心点了一下、两下、三下,稍作停顿,又重重地划了一下。
詹妮的呼吸卡在喉咙里。
三短一长,这是摩尔斯电码里的“V”,代表胜利的符号。
但她知道,这是他们初次相遇时玩过的游戏——那年暴雨突然袭来,她抱着一摞书冲进他的书店,他在柜台后面用指尖敲着桌面,说要教她用盲文说“你好”。
那时他的手指在她掌心点了三下,又拖长了一道,她红着脸笑着说:“这哪是盲文,分明是你自己编的密码。”
“我知道。”她握住他的手,把脸埋进他的指缝间,“我知道你还在。”
亨利的仪器突然发出蜂鸣声。
他凑近脑电波监测仪,镜片上蒙上了一层白雾:“共振频率完全同步了。”他抬头时,目光扫过康罗伊的手腕——那里的皮肤下泛着淡青色的纹路,像被墨水晕开的地图,“每分钟心跳次数……正好是地球自转角速度的百万分之一。”
帐篷外传来一阵接一阵的脚步声。
詹妮抹了把脸站起身,看到二十几个村民举着火把站在礁石上,为首的老渔夫握着一把铁铲:“威尔逊小姐,我们按照您说的,把海藻泥挑来了。”
她接过铁铲时,指尖碰到铲柄上还带着体温的粗麻绳结。
“海之喉”的入口在洞穴最深处,此刻正渗出细密的水珠,就像大地在呼吸。
詹妮第一个弯腰铲泥,海藻混合着贝壳碎屑的腥味涌进鼻腔,她想起康罗伊第一次带她来这里时,蹲在入口处捡起一块碎珊瑚:“等我们老了,就在这里刻上‘康罗伊与威尔逊’。”
石堆是在涨潮前堆砌的。
七座锥形石塔从沙滩延伸到浅海,最大的那座顶端嵌着一块从洞穴里带出来的发光晶簇——康罗伊说过,这是地脉的“声种”,能把人类的声音传进地层。
当詹妮开口唱出第一句时,她的声音是颤抖的:“孟买的月亮落入船舷,搬运工的号子沉入盐田——”
第二句是老渔夫接上的,他的嗓音像砂纸擦过铜钟;第三句是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女孩,她的声音甜得像蜜;第四句、第五句……所有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就像无数条溪流汇入同一片大海。
詹妮唱到副歌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亨利突然抬头——两公里外的废弃钟楼在月光下摇晃起来,锈迹斑斑的钟摆没有撞击钟舌,但所有人都听到了,那声音就像从梦境深处传来,清脆、悠长,带着晨雾的湿润。
“总监!”埃默里的呼喊穿透了歌声,他举着一张被海水泡皱的羊皮纸冲进帐篷,“藏族商队的信鸽!克什米尔的晶藤把圣殿骑士团的枪都震碎了,他们的人说……说有个英国士兵跪在晶藤前哭泣,说他烧毁了三十七台记录声音的蜡筒,现在才明白什么是妈妈的乳名。”
詹妮接过信纸时,康罗伊的手指在她掌心又动了动。
这次不是密码,而是轻轻的、一下一下的敲击,就像在呼应远处钟楼的频率。
她低头看着他,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那光芒是星星的碎片,是千万人的心跳,是被揉碎又重新拼凑起来的、整个世界的声音。
亨利突然扯了扯她的衣袖。
他的笔记本电脑屏幕泛着幽蓝色的光,数据像瀑布一样流淌,最后停在一行红色标记上。
“你看。”他指着屏幕,喉结动了动,“全球所有共振点的频率差……正在以相同的速率缩小。”
海风吹起帐篷帘子,康罗伊手腕上的淡青纹路突然亮了一瞬,就像有人在大地深处划亮了一根火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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