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是银的……”狗子还想说什么,张把头已经走了过来,拉了他一把,“别多事,道长让扔就扔,赶紧下山。”狗子被拉着出了洞,刚踏出门,就觉得后颈一阵发凉,像有谁在洞里盯着他的背影,那目光凉得像冰,顺着衣领往脖子里钻。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洞口的雾更浓了,浓得像一堵墙,什么都看不见,只有那股甜腥味,还在鼻尖萦绕。
挑夫们下了山,刚走到山脚客栈,天就开始飘小雨,雨丝又细又冷,落在脸上像针扎。掌柜的站在门口抽烟,看见他们,笑着迎上来:“张把头,钟送上去了?”
张把头点点头,找了个靠窗的桌子坐下,要了壶热茶。“李道长在洞里怎么样?”他喝了口茶,热茶顺着喉咙下去,却没暖过来,胸口还是闷得慌。
掌柜的脸上的笑淡了些,压低声音:“你们没在洞里多待吧?我昨儿听上山采药的老药农说,三霄洞最近不对劲,夜里总听见洞里有声音,像是有人在哭,又像是有人在唱戏,咿咿呀呀的,听得人心里发毛。”
张把头手里的茶杯顿了一下,热水溅出来,烫在手上,他却没觉得疼。“你又编故事。”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犯了嘀咕,刚才在洞里,他好像也听见了点声音,很轻,像风吹过草叶,又像谁在远处叹气,当时他以为是错觉,现在听掌柜的这么一说,倒觉得那声音真真切切的。
狗子在一旁哆哆嗦嗦地插话:“掌柜的,我在洞口捡着个银簪,簪头是莲花的,还沾着红泥,道长看见就收走了,不让我多问。”
掌柜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手里的烟袋锅子掉在地上,烟丝撒了一地。“莲花银簪?”他声音都在抖,“十几年前,有个戏班的旦角,叫红萼,就在三霄洞里没了踪影,她头上就戴着个莲花银簪!当时官府派人找了半个月,连骨头都没找着,只在洞口发现了几滴血……”
张把头的心“咯噔”一下,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客栈里的其他客人被响声惊动,纷纷侧目,张把头却顾不上这些,只觉得后背的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淌,他想起刚才在洞里,老道接过银簪时发抖的手,想起那股挥之不去的甜腥味,想起石俑脸上斑驳的暗红……那些他以为是“巧合”的细节,此刻像串起来的珠子,在他心里织成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压得他喘不过气。
“把头,咱……咱不会惹上啥不干净的东西了吧?”狗子的声音抖得像筛糠,双手紧紧攥着衣角,眼神里满是恐惧。
张把头咽了口唾沫,强压着心里的慌,捡起地上的茶杯碎片:“别瞎想,老药农的话当不得真,掌柜的也是听人说的。”话虽这么说,他却再也坐不住了,匆匆结了茶钱,领着挑夫们往山下的村子走,他总觉得,待在离三霄洞近的地方,浑身都不自在。
雨越下越大,山路变得泥泞不堪,挑夫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谁都没说话,只有脚步声和雨声混在一起,在山谷里回荡。走到半山腰时,狗子忽然“哎哟”一声,脚陷进了泥里,他弯腰去拔,却看见泥里露出个黑色的东西,像是块布料。他好奇地伸手去拽,竟拽出了一小块暗红色的绸缎,绸缎上还绣着朵莲花,和他捡到的银簪上的莲花一模一样。
“把头,你看这个!”狗子把绸缎递过去,声音里带着哭腔。张把头接过绸缎,指尖触到布料的瞬间,一股寒意顺着指尖往上爬,这绸缎的质地,和十几年前戏班旦角常穿的戏服料子一模一样,而红萼,正是唱旦角的。他猛地抬头,往三霄洞的方向看,那里早已被浓雾笼罩,什么都看不见,可他仿佛能听见,雾里传来隐约的唱戏声,又软又亮,像女人的声音,顺着雨丝飘下来,落在他的耳边。
“快扔了!走!”张把头把绸缎扔在泥里,声音都变了调,转身就往山下跑。挑夫们见他这样,也跟着慌了,纷纷加快脚步,连落在后面的狗子都忘了害怕,拔腿就追他们都没看见,那被扔掉的绸缎在泥里慢慢展开,露出里面裹着的一小撮黑发,像蛇一样,在雨水中轻轻蠕动。
正午时分,峨眉山的雾散了些,阳光透过云层,在山路上洒下斑驳的光点。一队人马顺着石阶往上走,为首的是个穿绸缎马褂的胖子,肚子圆滚滚的,走路时一摇一摆,手里摇着把檀香扇,扇面上画着山水,扇柄是象牙的,在阳光下泛着黄。他就是成都府的王老爷,王富贵,这次献钟的牵头人。
“刘班主,辛苦你了,这么远的路,还让你带着戏班跑一趟。”王老爷停下来,扇了扇扇子,尽管山里冷,他的额角还是冒了汗,那是急的,他怕误了吉时。李道长前几天托人带信来,说十月十五是三霄娘娘的诞辰,这天献钟唱戏,最是灵验,能保成都府来年风调雨顺。
跟在他身后的刘班主赶紧上前,弓着腰,脸上堆着笑:“王老爷客气了,能给三霄娘娘唱戏,是我们‘荣春班’的福气。再说了,您给的酬劳这么丰厚,我们跑趟腿算什么。”刘班主是个精瘦的中年人,穿着藏青长衫,袖口磨得发亮,手里提着个戏箱,戏箱是黑檀木的,上面刻着“荣春班”三个字,字是烫金的,已经有些脱落。他一边说,一边偷偷擦了擦额角的汗,不是累的,而是怕的。昨天夜里,他在客栈里做了个梦,梦见个穿红戏服的女人站在他床前,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手里攥着支银簪,说要听他唱《三霄大摆黄河阵》,吓得他一夜没睡。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