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里的温度骤然降低了好几度,一种粘稠的、冰冷的寒意包裹着我,不仅仅是皮肤感觉到的冷,更像是一种能渗透进骨头缝里,冻结血液的阴森。
然后,我听到了。
起初是极细微的,像是风吹过门缝的嘶鸣,又像是老鼠在墙角啃噬木头。但那声音渐渐清晰起来,凝聚成一个我熟悉到不能再熟悉,此刻却让我如坠冰窟的语调……
苍老,沙哑,带着一种老年人特有的、慢吞吞的拖腔。
“秀珠……”
第一声。
声音不高,却像是直接在我脑后响起,近得仿佛说话的人就紧贴着我身后,嘴唇几乎要碰到我的耳朵。我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呼吸骤然停止。奶奶!是奶奶的声音!和生前叫我时一模一样!
我几乎要本能地转过头去,任谁听到至亲之人的呼唤,第一反应不都是回头确认吗?
但就在脖颈肌肉即将用力的瞬间,奶奶临终前那双充满惊惧的眼睛,和她用尽力气吐出的字句,如同惊雷般在脑海中炸响。
“……千万莫回头!”
“……尤其是我叫你三声名字的时候……”
硬生生地,我梗住了脖子。牙齿深深陷进下唇的软肉里,剧烈的疼痛让我维持住了最后一丝清醒。我不能回头!绝对不能!
我维持着跪姿,身体僵硬得像是一块石头,只有胸腔里的心脏在疯狂擂鼓,咚咚咚的声音震得我耳膜发疼。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彻底浸湿,冰凉的布料黏在皮肤上,极其难受。
那声音停顿了片刻。
堂屋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我粗重得无法掩饰的喘息声。不,或许还有别的……一种极其细微的,像是湿漉漉的东西在地上拖行的声音,窸窸窣窣,若有若无。
它在等吗?等我回应?等我回头?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越收越紧,几乎让我窒息。
就在我精神快要承受不住这令人发疯的等待时,第二声来了。
“秀珠啊……”
依旧是奶奶的嗓音,但这一次,尾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诱哄?像是小时候哄我吃药时的那种语气,带着点无奈,又带着点催促。那声音飘忽不定,时而觉得就在脑后,时而又觉得在左侧或者右侧的阴影里。
我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不是因为悲伤,而是源于极致的恐惧和一种难以言说的委屈。明明是最亲的奶奶,为什么她死后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她的呼唤会让我感到如此毛骨悚然?
我死死闭上眼睛,又猛地睁开,死死盯着前方棺材的阴影。棺材在摇曳的、微弱的灯火映照下,投映出巨大而扭曲的影子,像一头蛰伏的怪兽。我不能看,不能听,只能信守对奶奶的承诺。
泥盆里最后一点火星跳动了一下,彻底熄灭了。只剩下那两豆奄奄一息的长明灯,还在顽强地散发着幽蓝的光,仿佛随时都会被四周浓重的黑暗吞噬。
时间像是凝固了,每一秒都漫长如同一个世纪。背后的阴冷感越来越重,那股贴得很近的“东西”似乎因为我的无动于衷而开始变得焦躁。我甚至能隐约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充满恶意的注视,牢牢锁定在我的后脑勺上,它在打量我,它在寻找破绽,终于,第三声响起,“秀珠……”
这一次,声音变了。
不再是之前的苍老沙哑,也不再带有任何诱哄的情绪。它变得极其平板,冰冷,没有任何起伏,像是一段被设定好的、毫无感情的录音。但在这平板之下,又似乎压抑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深沉得令人绝望的怨毒与急切。
三声已满!
我全身的肌肉都绷紧到了极限,牙龈几乎要咬出血来。头脑因为缺氧和恐惧一阵阵发晕,但我残存的意识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撑住!不能回头!天快亮吧!求求你快亮吧!
那冰冷平板的声音落下后,并没有立刻消失。
它开始低低地重复。
“秀珠……秀珠……回头看看奶奶……”
“回头……”
“回头……”
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飘忽,像是渗入地底的积水,渐渐远去。与此同时,那股紧紧贴在我后背的阴冷感,也开始一点点撤离,它……走了?
我不敢有丝毫放松,依旧保持着僵硬的姿势,竖着耳朵仔细聆听。
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呼唤声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极其悠长、极其幽怨的叹息。
“唉”……
这声叹息里,包含了太多复杂难言的情绪,有失望,有愤怒,有不甘,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令人遍体生寒的诡谲。
叹息声袅袅散去,融入了屋外依旧呜咽的风声里。
堂屋中的温度,似乎回升了一点点。那两盏长明灯的火苗,挣扎着,重新变得明亮了一些,恢复了正常的橘黄色。
我依旧不敢动,就这么直挺挺地跪着,直到窗外天际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白的亮光。叽叽喳喳的鸟鸣声开始从院子里传来,驱散了夜晚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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