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维心里一动,看看四下无人,蹑手蹑脚溜下土坡,凑到近前。是陶器的碎片,很旧,上面似乎有暗红色的彩绘,纹路扭曲怪异。他捡起一片稍大的,拂去泥土,那图案像是一个变形的人形,手舞足蹈,又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痛苦。还有一些骨头,很小,像是禽类的,但骨质很粗厚,形状也有点说不出的怪。他正凝神看着,忽然,那片暗褐色的墙根泥土里,有个东西硌了一下他的鞋尖。他低头,用脚拨开浮土,半截惨白的东西露了出来。
是骨头,人的指骨,纤细,像是属于一个孩子。骨头上还缠着几圈细细的、褪色发黑的绳子,像是麻线,又不太像。
李维的后脖颈子唰地冒起一层凉气,头皮发麻。他猛地直起身,后退两步,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一样地跳。他想起了村长指甲缝里的暗红,想起了村民们看外来者时那评估猎物般的眼神,想起了阿婆那句没头没尾、却让他此刻寒毛直竖的念叨。
他不敢久留,匆匆把指骨踢回土里埋好,攥着那块陶片,逃也似的离开了祠堂后面。回去的路上,他总觉得有视线黏在背上,回头,只有空荡荡的巷子和沉默的黑瓦屋顶。
他把陶片悄悄拿给陈教授看,隐去了指骨的事,只说在祠堂后捡的。陈教授推了推眼镜,就着油灯仔细看了半晌,眉头越皱越紧:“这纹饰……很古拙,甚至可以说是诡异,不像常见的明清民俗图案。这村子,恐怕真有年头,而且……”他顿了顿,没说下去,但眼神里多了几分凝重。
当天夜里,怪事又发生了。李维白天受了惊吓,本就睡不踏实,到了后半夜,又被一阵清晰的声响弄醒。这次不是远处的脚步声,而是近在窗下的拖拽声,沉重,缓慢,还夹杂着压抑的、几乎听不清的呜咽,像是人被捂住了嘴发出的声音。他浑身僵硬,躺在冰冷的木板床上,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屏住了,只感到冷汗顺着额角滑下,滴进耳朵里,冰凉一片。那声音持续了足有一两分钟,才渐渐远去,消失在祠堂的方向。窗外,那股类似陈旧药材的闷味,浓得几乎令人作呕。
第二天,队里负责拍照的小张,脸色惨白地找到陈教授和李维,把他俩拉到没人的角落,声音发颤:“教授,李哥,不对劲……我昨晚起夜,好像……好像看见……”
“看见什么?”陈教授沉声问。
“看见吴村长,还有白天在村口见过的两个男的,他们……他们从祠堂那边过来,好像……拖着个麻袋,很长,看形状……看形状像个人!”小张牙齿都在打战,“我吓得躲到柴火堆后面,没看清脸,但其中一个走路的姿势,有点跛,和吴村长一模一样!他们过去后,我闻到一股……一股怪味,像肉放坏了的馊味,又混着点烧纸钱的味。”
李维的心彻底沉了下去,昨日的指骨,阿婆的呓语,夜里的拖拽声,小张的目睹……碎片在脑海里拼凑,指向一个他不敢深想的恐怖猜测。这个村子绝对有问题,祠堂是问题的核心,而他们这些外来者……
“收拾东西,我们马上走。”陈教授当机立断,脸色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和苍白。
然而,已经晚了。当他们匆匆回到住处,发现行李被翻动过,一些工具不见了,更重要的是,那辆吉普车的两个前轮胎,不知被谁用利刃划开了长长的口子,彻底瘪了。车上的卫星电话,也不翼而飞。
村子仿佛瞬间“活”了过来。原本零星不见人影的巷子里,不知何时站了不少村民,男女老少都有,他们不再远远观望,而是慢慢地、无声地围拢过来,堵住了所有可能离开的方向。他们的表情依然是麻木的,但眼睛里,却流露出一种让李维血液冻结的东西——那不是好奇,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冰冷的、看待某种即将按部就班处理掉的物品般的眼神。
吴村长从人群后面慢慢踱出来,手里拎着一把沾着新鲜泥土的锄头。他看着陈教授,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僵硬的、近乎慈悲的笑容:“教授,走这么急做啥?村里……要办事了,办完事,吃了饭,再走不迟。”
“办什么事?”陈教授强作镇定,挡在李维和小张身前。
“祭祖。”村长吐出两个字,浑浊的眼珠转向祠堂的方向,那里面飞快地掠过一丝狂热,又沉入更深的混沌,“百年不遇的大祭,需要……新鲜供奉。你们来了,是缘分,也是祖宗的旨意。”
人群更近了,他们手里拿着锄头、柴刀、粗大的木棍,沉默地逼近。李维看到,人群后面,两个粗壮的男人,正拖着那个小张描述中的长麻袋,缓缓走向祠堂侧面的一个小门。麻袋的一端,露出一缕黑色的、属于人类的头发。
绝望像冰水淹没了李维。跑!这是他脑子里唯一的念头。他猛地推了小张一把,嘶声喊:“分开跑!去后山!”
三个人猛地朝三个不同方向冲去。人群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一种不似人声的、低沉的呼喝,像是压抑太久的野兽终于出笼。李维不辨方向,只朝着与祠堂相反、房屋最稀疏的地方没命地狂奔。耳边是呼呼的风声,自己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还有身后越来越近的、纷沓而来的脚步声和瘆人的呜咽般的呼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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