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可怕的念头,像冰冷的蛇,倏地钻进了刘阿婆的脑子。
她年轻时听老人讲过,旧时候,人死了入殓,会在嘴里放一枚铜钱,叫“压口钱”,也叫“口含”,压住最后一口气,免得死人作祟,也为了去黄泉路上打发拦路的小鬼。那铜钱,是要用红丝线缠住的,有的地方,还会用浸了血的线……
捡来的这枚,冰凉刺骨,缠着暗红丝线,带着陈腐香火气……还有那捡到它之后,就没断过的邪门事……
刘阿婆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铜钱“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滚了两圈,方孔正对着她,像一只冷漠的眼睛。
她再也受不了了。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她就揣上那枚用红布重新包了好几层的铜钱【她再也不敢直接碰它】,出了门,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城外走。她记得那边有个半荒废的土地庙,庙门口不知哪年哪月,被人放了个半人高的石敢当,雕得凶神恶煞。老辈人说,这种镇物能辟邪。
土地庙破败得厉害,屋顶都塌了半边。石敢当满身青苔,矗在杂草里。刘阿婆四下张望,见没人,哆嗦着掏出那个红布包,就想往石敢当底座下的缝隙里塞。嘴里胡乱念叨着:“有怪莫怪,有怪莫怪……我就是个糊涂老太婆,捡了您的东西,现在原样还了,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
就在红布包即将脱手的那一刹那,一阵阴风毫无预兆地卷起,打着旋儿,吹得周围荒草簌簌乱响。风里似乎夹着一声极轻、极冷的叹息,就贴着她耳朵边过去。
刘阿婆手一抖,红布包没拿稳,掉在了地上。更让她魂飞魄散的是,那层层的红布,竟自己散开了一角,里面那枚铜钱露了出来,在清晨惨淡的天光下,那铜钱上的暗红丝线,红得刺眼!
她“嗷”一嗓子,也顾不上捡了,连滚爬爬转身就跑,仿佛身后有无数只看不见的手在抓她。一直跑到有人烟的地方,她才敢停下来,扶着墙大口喘气,心脏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回到冷清的老屋,她反锁了门,拉紧了所有窗帘,连灯也不敢开太亮。她以为把铜钱丢在石敢当那里,就算扔给了“它”,事情就该了结了。
可她想错了。真正的纠缠,才刚刚开始。
当天夜里,她迷迷糊糊半睡半醒,忽然听见堂屋里有响动。不是梦里的声音,是真真切切的,从门外传来的声音。
“嗒…嗒…嗒…”
缓慢,僵硬,像是穿着不合脚的硬底鞋在走路,每一步都拖沓而沉重。声音在空荡荡的堂屋里回响,越来越清晰,正朝着她卧室的门走来。
刘阿婆浑身血液都冻住了。她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卧室那扇老旧的木门。门下的缝隙,透进堂屋昏暗的光。忽然,那道光被遮住了一部分——门外,有什么东西,站住了。
“嗒…嗒…”声停了。
死一般的寂静。静得她能听到自己太阳穴血管突突跳动的声音。
然后,她看到了。
一缕细细的、暗红色的丝线,像是有生命一样,悄无声息地从门底的缝隙里钻了进来。在昏黄的光线下,那红色显得粘稠而诡异。丝线缓缓蠕动,蜿蜒,朝着她的床铺方向延伸。
“啊——!!!”刘阿婆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猛地抓起枕头砸向那丝线,自己则缩到床角,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丝线停住了,似乎被枕头阻隔了一下,然后,慢慢地,又缩回了门缝下面。堂屋里的“嗒…嗒”声再次响起,却是渐渐远去了,最终消失在寂静里。
刘阿婆瘫在床上,冷汗浸透了衣衫。她知道自己根本没摆脱那东西。它不仅跟回来了,而且……更加肆无忌惮。
第二天,她鼓起这辈子残存的所有勇气,去了老街的纸扎铺。铺子里光线昏暗,飘散着纸张、竹篾和浆糊的味道,还有一股陈年的香火气。老板是个干瘦的老头,姓陈,眼神浑浊,但偶尔睁开眼缝看你一下,又让人觉得他什么都清楚。
刘阿婆语无伦次,颠三倒四地把事情说了一遍,从捡到铜钱,到怪梦,到影子,到钟停,再到昨夜门外的脚步声和钻进来的红线。她没敢提自己可能捡了“压口钱”,只说是枚怪铜钱。
陈老头一直低着头扎一个纸人骨架,手指灵巧地摆弄着细竹篾,直到刘阿婆说完,他才慢慢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让刘阿婆觉得,自己里里外外都被看透了。
“铜钱呢?”陈老头声音沙哑。
“丢……丢城外石敢当那儿了……”
“丢不掉的。”陈老头低下头,继续扎他的竹篾,“它沾了你的气儿,认了门了。特别是……”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珠转向刘阿婆裤腿上早已洗净、却似乎仍被他看出来的某处,“沾了血气,就更难了。”
刘阿婆腿一软,差点跪下:“陈师傅,救命啊!我……我该怎么办?那到底是个啥?”
陈老头放下手里的活计,走到铺子角落里一个积满灰尘的神龛前,点了三炷细细的线香。香烟笔直上升,到了神龛顶棚,却诡异地打了个旋,散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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