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一手的药似乎起了作用,后半夜,阿青的高烧退了下去,呼吸也变得平稳绵长,陷入了深沉的睡眠。陈渡却毫无睡意,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耳朵捕捉着窗外西口集夜晚的各种声响——更夫的梆子声、野狗的吠叫、不知哪家店铺守夜人的咳嗽,还有远处码头方向隐约传来的船只碰撞和水浪声。
那个瘦高个监工锐利的一瞥,和陈一手看到木牌时惊惧的眼神,在他脑海里交替浮现。四海帮,回水湾,河葬,契书……这些碎片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他的思绪。
他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坐以待毙。
他轻轻起身,检查了一下阿青的情况,确认她暂时无碍。然后,他拿起那把用油布包着的短柄铁斧别在腰后,悄无声息地拉开房门,溜了出去。
客栈里一片死寂,只有守夜老头在柜台后打着鼾。陈渡像一道影子般穿过大堂,来到街上。
夜已深,白日的喧嚣散去,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几盏气死风灯在屋檐下投下昏黄摇曳的光圈,将阴影拉得老长。空气潮湿阴冷,混杂着垃圾和河水的腥气。
他的目标很明确——码头,那条刻着水波纹标记的货船。
他借着建筑物的阴影,小心翼翼地朝着码头方向摸去。越靠近码头,空气中河水的腥味越重,还夹杂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像是某种香料燃烧后的奇异气味。
码头上并非空无一人。几堆篝火在空旷处燃烧着,一些苦力模样的人蜷缩在火堆旁打盹,也有挎着刀的帮众三三两两地巡逻,眼神在黑暗中警惕地扫视。
陈渡伏在一堆高高的货箱后面,仔细观察。他很快找到了那条货船。它停泊在一个相对僻静的泊位,船上没有灯光,黑黢黢地浮在水面上,像一头沉睡的怪兽。船头下方那道水波纹标记,在远处篝火的映照下,隐约可见。
他屏住呼吸,耐心等待着。时间一点点流逝,码头上巡逻的帮众换了一班,篝火旁打盹的苦力也发出了更响的鼾声。
就在他以为今晚不会有收获,准备撤离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
只见那个白天见过的瘦高个监工,提着一盏光线被刻意调暗的灯笼,鬼鬼祟祟地出现在了货船旁。他警惕地四下张望了一番,然后动作麻利地跳上了货船。
他没有进入船舱,而是径直走向船尾,那里堆放着一些杂物和盖着苦布的缆绳。他弯腰在杂物堆里摸索了片刻,似乎扳动了什么机关,船尾一块看似完整的甲板竟然悄无声息地滑开,露出了一个黑乎乎的洞口!
瘦高个监工毫不犹豫,提着灯笼钻了下去,甲板随即在他身后合拢,严丝合缝,从外面根本看不出任何异样。
陈渡的心跳骤然加速。这条船果然有古怪!那甲板下的密室是做什么用的?藏匿违禁的“青货”?还是……有其他更不可告人的用途?
他按捺住立刻跟上去的冲动,继续潜伏观察。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那块甲板再次滑开,瘦高个监工钻了出来。他手里似乎多了个小包袱,迅速塞进怀里。他再次警惕地环顾四周,然后跳下船,快步消失在码头的阴影里。
陈渡又等了一会儿,确认再无人来,才从货箱后闪出,猫着腰,如同狸猫般敏捷地窜到货船边。河水轻轻拍打着船身,发出哗哗的轻响。
他学着那监工的样子,在船尾那堆杂物里仔细摸索。很快,他的指尖触到了一处微微凸起、可以活动的木楔。他用力一按。
“咔。”一声轻微的机括响动,那块甲板再次滑开,露出了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一股更加浓郁的、混合着霉味、香料和某种难以形容的腥膻气味从下面涌了上来。
陈渡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咬了咬牙,侧身钻了进去。
洞口下方是一段陡峭的木梯。他小心翼翼地往下走,梯子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下到尽头,是一个不大的底舱空间。
借着从洞口透进来的微弱天光和水面反射的粼光,他勉强能看清舱内的景象。
底舱里没有堆放货物,反而出奇地“干净”。舱壁被粗糙地刷成了暗红色,上面用黑色的颜料画着一些扭曲的、如同水草又如同符咒的图案,与回水湾祠堂里那些布画上的纹路有几分相似。
舱底中央,摆放着几个低矮的、同样漆成暗红色的木台。而最让陈渡头皮发麻的是,在其中一个木台上,赫然摆放着几个……陶土娃娃!
粗糙,无面,胸口用朱砂画着醒目的红叉。
和回水湾祠堂里那些,一模一样!
除此之外,角落里还散落着一些白色的、已经有些破损的纸灯笼,正是河葬用的那种!
这里……这里竟然是一个进行河葬仪式的秘密场所?!就在四海帮控制的码头,就在这条货船的底舱!
陈渡感到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头顶。四海帮和回水湾的勾结,远不止运输“青货”那么简单!他们竟然在西口集,在四海帮自己的地盘上,利用货船秘密进行河葬!他们在处理谁的尸体?是帮内触犯规矩的人?还是……像他们这样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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