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根瘫在泥水里,身子时不时抽一下,嘴里嘟囔着没人能听清的话。陈渡和阿青把他拖到一块还没完全塌掉的木板平台上,他蜷在那里,像只受了惊的虾米。
水面上漂着的东西越来越多,除了烂木头破布,偶尔还有一具肿胀发白的尸体擦着船帮过去,无声无息。空气里那股甜腻的臭味混着新鲜的血腥气,让人喉咙发紧。
阿青从船上找来半个没摔碎的瓦罐,舀了点水,想给石根灌下去。水碰到他嘴唇,他猛地一哆嗦,浑浊的眼睛睁开一条缝,死死盯住陈渡。
“牌……牌子……”他喉咙里咕噜着,“……沉了?”
陈渡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石根脸上扭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好……沉了好……都干净……”他眼神涣散,又陷入那种半疯的状态,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身下的木板,“……老祖宗……规矩……不能破……破了……要收人……”
陈渡蹲下身,靠近他,“什么规矩?河葬的规矩?”
“葬……葬下去……就上不来了……”石根的声音忽大忽小,像漏气的风箱,“……黑水老爷……要收够数……不够……就拿活人凑……”
他猛地抓住陈渡的胳膊,指甲掐得人生疼,“水旺……水旺那傻小子……他不该去看……不该拿那石头……”
陈渡心里一动,从怀里掏出那块带着漩涡纹路的黑石,“是这块?”
石根一看到那石头,眼睛瞬间瞪圆了,恐惧地往后缩,差点从木板上滚下去。“拿走!快拿走!那是……那是黑水老爷的眼睛!碰了要倒霉!要死!”
他像是想起了极可怕的事,浑身筛糠般抖起来,“……挖出来的……从神像眼睛里……抠出来的……大不敬啊……要遭天谴……”
陈渡和阿青对视一眼。这块石头,果然是从某个“神像”上取下来的?是厄眼教崇拜的“神像”?水旺因为偷了这块石头,所以被处死了?
“神像在哪儿?”陈渡逼问,“西边水底下?”
石根却只是摇头,疯疯癫癫地念叨:“没了……早没了……沉了……都沉了……只有眼睛……石头眼睛……不能见光……”
他的话语颠三倒四,夹杂着“截流”、“逆流”、“时辰到了”、“一个都跑不了”之类的破碎字眼。
陈渡不再问他,站起身,看着这片死寂的废墟。石根的疯话里透出的信息,拼凑起来是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轮廓:一个古老的、需要活人或尸体献祭的“河葬”仪式,一个被称为“黑水老爷”的邪神或怪物,一块从神像上抠下来的、被称为“眼睛”的诡异黑石,以及一个可能为了某种目的而策划的“截流”计划。
避水坞的村民,很可能世代都是这个仪式的执行者或守护者,也就是所谓的“守墓人”。但随着时间推移,内部出现了分裂,有人(比如水旺)试图窥探或破坏规矩,而外部势力(刺客)也介入进来。石根夹在中间,既想维持旧规矩,又恐惧着即将到来的清算。
而现在,因为那块无字牌位被投入葬洞的黑水,或者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仪式被提前或意外地触发了。“黑水老爷”醒了,开始了它的“收人”。
远处传来一声低沉的闷响,像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垮塌了,连脚下这片水域都微微荡漾了一下。
石根被这声响惊动,猛地抬起头,望向西边,眼睛里只剩下纯粹的、动物般的恐惧。
“来了……”他嘴唇哆嗦着,“……它闻着味儿来了……”
陈渡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西边的水面似乎比别处更暗一些,像泼了墨。一种低沉的、仿佛无数人在水底窃窃私语的声音,隐隐约约地飘了过来。
那声音钻进耳朵,让人心里莫名地发慌。
阿青抓紧了陈渡的胳膊,她的手很凉。
陈渡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他看了一眼蜷缩在那里、已然废掉的石根,又看了看怀里那块冰冷躁动的黑石。
不能待在这里了。西边不能去,避水坞已成死地,后面葬洞里的东西也不知道出来了没有。
他拉起阿青,“我们走。”
“去哪儿?”
“往上。”陈渡看着水流来的方向,做出了决定。下游情况不明,很可能还有埋伏,往上走,虽然可能更接近危险的源头,但也可能找到离开这片诡异水域的路,或者……找到这一切的答案。
他们不再理会石根,将他和他破碎的呓语留在那片废墟上。两人上了小船,陈渡调转船头,开始逆着平缓的水流,向上游划去。
船桨划开浑浊的水面,发出单调的哗啦声。身后的避水坞废墟和那片诡异的西边水域渐渐远去,但那种被什么东西在暗中窥视的感觉,却丝毫没有减弱。
怀里的黑石,随着他们向上游前进,那股寒意似乎变得更加活跃,不再是单纯的冰冷,而像是一种……指引,或者呼唤。
陈渡咬着牙,一下一下地划着桨。阿青坐在船头,警惕地注视着前方和两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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