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又下了起来,不大,但密,像一张冰冷的网,罩在疮痍的大地上。陈渡和阿青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泥泞的河滩上,裤腿早已被泥浆浸透,沉重冰冷。手里的粗木棍既是拐杖,也是探路的工具,不时戳进看似坚实、实则松软的淤泥里。
那个发现四海帮与漕帮尸体的小渔村已被远远抛在身后,连同那令人不安的厄眼木牌一起,沉入灰蒙蒙的雨幕里。陈渡没丢掉那木牌,它此刻正躺在他怀里,和那块失去灵性的黑石作伴,像两块冰冷的罪证。
下游的路比想象的更难走。洪水并未完全退去,许多低洼地带仍是一片浑国,他们不得不绕行,攀爬湿滑的土坡,穿过倒伏的树林。视线所及,除了淤泥、断木和零星漂浮的动物尸体,几乎看不到活物。
饥饿和寒冷开始噬咬他们的意志。从避水坞带出来的一点干粮早已吃完,只能靠偶尔找到的、未被污染的野果和雨水充饥。
“这样走下去不行,”阿青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嘴唇冻得发紫,“得找个地方歇歇,找点吃的。”
陈渡何尝不知。他望向远处,雨雾迷蒙,看不清前方有什么。运河在不远处奔腾,水声沉闷,像一头疲惫而焦躁的野兽。
他们沿着一条被洪水冲出的沟壑向上爬,希望能找到一处高地,看清周围形势。爬到一半,陈渡忽然停下,示意阿青噤声。
他侧耳倾听。除了雨声和水声,似乎还有一种极细微的、金属摩擦的“咔哒”声,断断续续,从沟壑上方传来。
两人对视一眼,放轻动作,借助灌木的掩护,缓缓向上摸去。
靠近沟壑边缘,他们伏低身体,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沟壑上方是一片相对平坦的台地,原本可能是一片林地,此刻树木东倒西歪。而在台地中央,赫然停着三辆马车!
马车样式普通,但拉车的马匹却显得异常健壮焦躁,不停地刨着蹄子,发出沉闷的响鼻声。车辕深深陷在泥里,显然负载极重。车上盖着厚厚的、浸透雨水的油布,捆扎得严严实实。
七八个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的汉子围在马车周围,手持兵刃,警惕地注视着四周。他们的蓑衣下,隐约露出统一的、深蓝色的衣角。
四海帮的人。
陈渡瞳孔一缩。这些人在这里做什么?马车里装的是什么?粮食?兵器?还是……与“河葬”有关的东西?
他看到其中一辆马车的油布没有盖严实,露出下面箱子的一个角。那箱子是暗红色的,木质厚重,上面似乎雕刻着某种繁复的花纹,距离太远,看不真切。
一个头目模样的汉子走到马车旁,用刀鞘敲了敲那个露出的箱子,发出沉闷的声响。他低声对旁边的人吩咐:“……看紧了,这批‘货’不能出半点岔子,天黑前必须送到‘老闸口’。”
老闸口?陈渡心里一动。那是下游一个废弃多年的旧船闸,地势险要,水流湍急,早已不通航。四海帮把东西运到那里去做什么?
“妈的,这鬼天气,这鬼路!”一个帮众骂骂咧咧地踢了一脚车轮,溅起一片泥浆,“要不是为了这批‘石头’,谁他妈愿意跑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石头?陈渡的心猛地一跳。他想起避水坞西边水下的祭坛,想起那座黑色神像,想起怀里那块已经失效的黑石。
难道……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咻咻咻——”
数支弩箭毫无征兆地从对面的树林中射出,速度快得惊人!
“敌袭!”四海帮头目反应极快,猛地拔出腰刀格挡,但一名站在外围的帮众已被弩箭射中咽喉,哼都没哼一声就栽倒在地。
“漕帮的杂碎!”头目怒吼,“抄家伙!”
对面的树林中,瞬间冲出十余道身影,同样穿着蓑衣,但衣角是暗青色,手持钢刀,悍不畏死地扑了上来!
是漕帮的人!
两帮人立刻在这片泥泞的台地上厮杀在一起!刀剑碰撞声、怒吼声、惨叫声瞬间压过了雨声。泥浆被践踏得四处飞溅,混合着迅速蔓延开的血色。
陈渡和阿青伏在沟壑边缘,屏住呼吸,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火并。他们没想到,刚刚离开那个死寂的渔村,又撞上了两帮的厮杀,而且似乎还是为了那批神秘的“石头”。
战斗异常惨烈。四海帮人数略少,但个个彪悍,拼死护住马车。漕帮的人则攻势凶猛,显然是有备而来,目标明确就是那三辆马车。
一个漕帮汉子瞅准空挡,猛地扑向其中一辆马车,挥刀就想砍断捆扎的绳索。
“拦住他!”四海帮头目目眦欲裂。
就在这混乱之际,陈渡注意到,那个被敲击过的、露出暗红色箱角的马车,油布似乎被厮杀的双方无意中扯动,滑落得更大了些。
这一次,他看清了那箱子上的雕刻花纹。
那不是什么吉祥图案。那是一个个扭曲、纠缠的、如同触手般的线条,环绕着中心一个巨大的、没有瞳孔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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