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的时候,阿青的烧退了。汗出得透透的,头发丝都黏在额头上,像刚从水里捞出来。她睁开眼,看到陈渡布满血丝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下颌绷得紧紧的。
“醒了?”他声音哑得厉害,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掌心粗糙,带着夜里的寒气。
阿青虚弱地点点头,想说话,喉咙里却干得冒火。
陈渡立刻把准备好的、用大片芦苇叶卷成的“杯子”递到她嘴边,里面是挤出来的、带着泥土腥气的芦根汁液。阿青小口喝着,苦涩的味道让她皱紧了眉,但一股微弱的暖意还是顺着喉咙滑了下去。
“我们……在哪儿?”她声音嘶哑。
“还在芦苇荡里。”陈渡环顾四周,晨光熹微,勉强能看清周围无边无际的、在微风中摇曳的枯黄苇杆。“那白船……暂时没动静了。”
阿青想起昨夜那恐怖的吟唱和走入河中的人群,身体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陈渡将她往怀里拢了拢,用自己的体温暖着她。“能走吗?必须离开这里。”
阿青试着动了动腿,钻心的疼从脚踝传来,她倒吸一口冷气。昨夜逃跑时崴到的脚,此刻肿得像发面馒头。
陈渡低头看了看她的脚踝,眉头拧成了疙瘩。他沉默地撕下自己内衣相对干净的下摆,蘸着泥水冷却后,小心翼翼地替她包扎固定。
“我背你。”他说,语气不容置疑。
简单吃了点苦涩的芦根,陈渡再次背起阿青,踏着晨露和泥泞,继续向下游跋涉。白日的芦苇荡比夜里更显荒凉,一眼望不到头,只有风吹过时发出的、永无止境的沙沙声,像无数冤魂在低语。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前方出现了一片被洪水冲毁的柳树林。树木东倒西歪,很多被连根拔起,露出盘虬卧龙般的根须和下面被掏空的泥土。空气中弥漫着树根腐烂的沉闷气味。
陈渡背着阿青,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行在这片狼藉的林地废墟中。脚下的淤泥更深了,不时能踩到被掩埋的动物尸体,散发出恶臭。
在经过一棵特别巨大的、倒伏的柳树时,陈渡脚下一滑,踩进了一个被树根遮掩的深坑里,差点摔倒。他稳住身形,正要把脚拔出来,目光却无意中扫过坑底。
坑底不是淤泥,而是某种……人工修葺的石板?虽然覆盖着厚厚的泥土和腐烂的树根纤维,但那平整的轮廓和规则的缝隙,绝非天然形成。
他心中一动,蹲下身,用手扒开坑底松软的泥土和缠绕的根须。
果然!是青石板!上面还刻着模糊的花纹!
他加快动作,清理出更大一片区域。石板铺陈开来,形成一个约莫丈许见方的平台。平台中央,有一个圆形的、早已锈蚀严重的铁环,铁环连接着一条同样锈迹斑斑、但比永鑫船厂那根细得多的铁链,通向柳树盘根错节的根部深处。
又是一个“锚点”?还是别的什么?
陈渡的心跳有些加速。他示意阿青抓紧自己,然后用力拉扯那根锈蚀的铁链。
铁链发出“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声响,纹丝不动。但伴随着他的拉扯,旁边那棵倒伏巨柳的根部,似乎传来了一阵轻微的、泥土簌簌落下的声音。
他停止拉扯,警惕地观察着。过了一会儿,他再次用力,这一次,他感觉到铁链那头似乎有什么东西松动了!
“咔嚓!”
一声脆响,像是某种机关被触发!紧接着,旁边那棵倒伏柳树根部堆积的泥土和腐烂物,猛地向下塌陷下去,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仅容一人钻入的洞口!
一股比周围空气更加阴冷、带着浓郁土腥和陈年腐朽气息的风,从洞口倒灌而出!
陈渡和阿青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了。
洞口后面是什么?另一个密道?还是……另一个祭坛?
陈渡将阿青安置在稍远些、相对安全的地方,自己则手持匕首,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个洞口。
洞口向下倾斜,里面黑得如同浓墨。他晃燃火折子,微弱的光线投入洞口,只能照见脚下几级湿滑的石阶,再往下,便是无尽的黑暗。
他侧耳倾听,除了风声,还有一种极细微的、仿佛流水滴落在石头上的声音,从深处传来。
犹豫只在瞬间。留在外面,面对的是未知的白船和茫茫无边的绝境。进入这个意外发现的洞穴,虽然同样危险,但或许……有一线生机。
他回到阿青身边。“下面有个洞,可能是条路。我下去看看,你在这里等着,千万别出声。”
阿青抓住他的胳膊,眼神里满是担忧。
“放心。”陈渡拍了拍她的手,将匕首留给她,“拿着防身。”
他再次来到洞口,深吸一口气,弯腰钻了进去。
石阶湿滑陡峭,他只能扶着冰冷潮湿的岩壁,一步步向下。空气越来越冷,那股土腥和腐朽味也越发浓重。滴答的水声越来越清晰。
走了约莫二三十级台阶,脚下终于变得平坦。他举起火折子,火光摇曳,勉强照亮了周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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