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脖颈上的青灰色纹路,像河面被风吹起的浅皱,只一闪,又隐没在皮肤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她喝完水,放下碗,脸色缓和了些,似乎把那老乞丐的话抛在了脑后。
“哥,我去把院子再扫扫。”她说着,拿起靠在墙角的破扫帚,走了出去。
陈渡看着她的背影,没说话。他走到窗边,看着阿青在院子里一下一下地扫着地,动作有些僵硬,不如昨天麻利。扫到那口老井旁边时,她停顿了一下,低头看着井口幽深的水面,看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动作。
下午,陈渡出门,想去置办些必要的生活用具。清江浦比他离开时更萧条了,仅有的几家铺子也早早关了门。他在街上走着,能感觉到一些躲在门缝后、窗棂后的目光,偷偷打量着他这个“归来者”。目光里有好奇,有畏惧,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疏离。
他走到镇子东头的铁匠铺,老铁匠还在,只是炉火熄了,铺子里堆着些锈蚀的农具,不见新打的物件。
“渡哥儿?”老铁匠认出他,放下手里的烟袋,浑浊的眼睛里有些惊讶,“真回来了?”
“嗯。”陈渡点头,“想打把柴刀,再买点钉子。”
老铁匠咂咂嘴,摇摇头:“柴刀还有把旧的,你将就用。钉子……没了,好久没进料了。”他打量着陈渡,压低了声音,“听说……上游那边,不太平?说是……河里的东西,让你给……”
他没说完,但意思明显。消息传得比船还快。
陈渡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问:“镇上的人,好像少了很多。”
老铁匠叹了口气,重新拿起烟袋,吧嗒吧嗒抽了两口:“能走的都走了。留下的,都是些走不动的老家伙。这地方……邪性。”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陈渡,“有些东西,沾上了,就甩不脱。你回来了,自己当心。”
陈渡付了钱,拿起那把锈迹斑斑的旧柴刀,转身离开。
回去的路上,经过镇口的老槐树。槐树下,几个老人坐在石墩上晒太阳,看到他,交谈声戛然而止,目光复杂地落在他身上。
陈渡目不斜视地走过。
快到家时,他看到阿青站在院门外,正和一个挎着篮子的老太太说话。那老太太是隔壁的,姓王,丈夫早些年跑船没了,一个人寡居。
王婆婆看到陈渡,像是被吓了一跳,挎着篮子的手紧了紧,匆匆对阿青说了句什么,就低着头快步走了,像是躲着什么。
“哥,你回来了。”阿青迎上来,接过他手里的柴刀,“王婆婆刚送来几个鸡蛋,说是……欢迎我们回来。”她语气有些迟疑,显然也感觉到了王婆婆的异样。
陈渡看了一眼王婆婆匆忙离去的背影,没说什么。
夜里,起了风,吹得破窗纸哗啦啦响。陈渡躺在床板上,听着风声,还有隔壁阿青似乎不太安稳的翻身声。
后半夜,风停了,万籁俱寂。一种极细微的、像是水珠滴落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入陈渡耳中。
滴答。
滴答。
声音来自隔壁,阿青的房间。
陈渡悄然起身,走到隔间门口。声音更清晰了,就是从里面传出的。他轻轻推开虚掩的房门。
月光比昨晚亮些,照进屋里。阿青躺在草铺上,似乎睡得很沉。但那滴答声,依旧在响。
陈渡的目光在屋内扫视。地面是夯实的泥土,干燥。墙壁斑驳,没有漏雨的痕迹。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阿青身上。
她的头发,枕畔的那一部分,在月光下,看起来……湿漉漉的。像是刚被水浸过。
滴答。
又一滴水珠,从她发梢滴落,落在铺着的干草上,洇开一小团深色的湿痕。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极淡的、河水的腥气。
陈渡站在原地,看着那不断滴落的水珠,看着阿青沉睡中微微蹙起的眉头。
他没有叫醒她,也没有靠近。
只是静静地看着。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滴答声停了。她头发上的湿意,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很快变得干爽,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只有干草上那几团小小的湿痕,证明着并非梦境。
阿青翻了个身,呼吸变得更加平稳悠长,像是进入了更深沉的睡眠。
陈渡轻轻带上房门,回到自己的床板躺下。
他睁着眼,看着屋顶破洞处露出的几颗寒星。
第二天,阿青醒来,对昨晚的事毫无察觉。她看起来精神很好,张罗着要做早饭。当她去井边打水时,陈渡注意到,她提上来的井水,在桶里微微荡漾着,水面似乎比平常更显得……幽深。
“哥,今天天气真好。”阿青一边生火,一边说,语气轻快,“我们下午去河边走走吗?我看河边好像有野菜。”
陈渡看着她被灶火映得发红的脸颊,点了点头。
“好。”
午后,两人去了河滩。阳光照在河面上,泛着粼粼金光。阿青提着个小篮子,在河滩的碎石间寻找着可食用的野菜,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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